萧九龄突然觉得,程彧不像一个谋士。
“爱卿简直就像是朕肚子里的蛔虫。”
她提笔落下五个字——
胶东王全家!
写完她用力地在上面打了个大叉。
“爱卿,朕若想灭了这些人,你还有计可施吗?”
萧九龄扭头看着一臂之遥的程彧。
一双凤眸里既有期待,又有挑衅的意味。
爱卿惯会玩弄人心,勾出她内心深处的贪欲。
如今她的欲望之火已经燃起,就看他有没有办法熄灭!
“我还担心陛下入戏太深,真的想要让藩王感激皇恩浩荡,给胶东王留一脉香火。”
程彧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他伸开双手,对着女帝狠狠地握住面前的空气。
以示信心决绝。
“看到陛下有斩草除根的决心,臣哪怕挖空脑子,定要为陛下将胶东藩地收入囊中!”
留下胶东王的血脉,他们没实力找女帝报复,却能剁了他报仇血恨。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假如他跟随的是一个妇人之仁的君主。
善后的事只能自行处置。
如今嘛,君臣一心,齐力断金!
“爱卿的脑子是现挖,还是改日再挖?”
萧九龄调侃一笑,一边往程彧的方向挪了挪,一边假装挽袖口。
程彧眼见她要撞上来了,急忙收回双手。
“陛下要是不困,臣可以现挖。”
“挖!”
程彧重新拿起笔来。
写完一张放到桌子上。
萧九龄迅速拿过去,仔细浏览起来。
尽管纸上只写了,需要她配合的部分,还有全盘计划的大致走向与发展。
连为何要如此做,都未写明。
饶是如此,她的嘴里不时地爆发出一声赞叹。
“妙啊!”
“绝了!”
“爱卿智计当得天下第一!”
没有人不喜欢听别人夸奖。
程彧也是人。
被萧九龄拍马屁拍得浑身舒坦,下笔犹如神助。
不到半个时辰,洋洋洒洒写了十余篇字。
写完,他补充一句。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此计从头至尾,除了我与陛下知晓,计成之前,不可再告诉第三人。”
萧九龄翻到其中一页抽出来。
“爱卿,这一万精兵需要秦将军带领,连她也不能说吗?”
信上写了有一万精兵,整套计划里,就有这一万精兵。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才是反间计中,最令敌人难以分辨的致命一击。
程彧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他这套计划环环相扣。
但凡有一丝泄漏,便会功败垂成。
而秦将军,战场上勇猛无比,被称为天下第一高手。
玩心计,则容易被人套话和利用。
“可秦将军不知全套计划,又该如何配合朕?”
萧九龄想到自己也不知道全套计划,心痒难耐。
忽然领会了程彧的用意。
“朕明白了。可朕不告诉她,她怎么知道要做什么?”
总不能也给红婵写几张纸看吧?
那她绝对会一眼看到头!
露出破绽!
“陛下可派我随黄贺与萧遂,一起前往胶东,让秦将军一切听我命令即可。”
此计他要以身入局。
亲自操刀!
“爱卿不可!”
萧九龄腾地站起来,险些将桌子掀翻。
按照纸上写的计划来看,情况最凶险的当属黄贺与萧遂。
她怎能将自己最重要的头脑,安置在他们的身边,一同送往胶东?
万一计划有所疏漏,岂不是送狼入虎口吗?!
“还请陛下放心,我敢保证,只要我入局,一切都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
“正因陛下对我看重,更能体现出陛下对黄贺、萧遂二人的看重,不是吗?”
萧九龄哑口无言。
她十指紧紧捏着桌上的纸张,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
“为表重视,朕送你们一百里。”
程彧对于陛下的看重很感动,但他还是婉言谢绝了。
“就是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使团根本走不出京郊一百里的范围?”
“???”
萧九龄不解地反复查看纸上的内容。
试图从字缝里找出,使团走不出京郊一百里的线索。
然而,她看到眼冒金星,还是没有看出来。
谁叫程彧只写了计划怎样实施,根本没写其中的用意!
“算了,一切按爱卿的安排,朕乏了,先回宫按纸上说的,准备准备。”
临走之前。
两人不动声色地把写下来的全篇计划,放在火盆里。
萧九龄盯着最后一页纸烧成灰烬,刚要走。
就听程彧诚恳地建议她:“陛下睡前请不要喝水。”
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爱卿此言,有什么讲究吗?”
帝疑,臣不可不解其惑。
程彧不太好意地答道:“民间有个说法,玩火尿炕。”
“!!!”
萧九龄呼吸一窒,接着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我睡床!”
说完,她逃似地离开了。
程彧望着女帝的背影,小声嘀咕着。
“来的时候走大门,回去的时候走后门?”
是了。
那边距离茅厕近。
看来这位女帝陛下,对他的任何建议,都是十分上心。
“如此一来,这套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也妥了!”
直奔后门方向走的萧九龄,不是去出恭。
单纯是这边离皇宫的路更近罢了。
出了程府的后门,她犹如小鹿乱跳的心脏,才平静了下来。
“哼!居然敢打趣朕!”
萧九龄的神色虽高冷凛冽,但眉眼间皆是笑意。
程彧敢打趣她,说明君臣的关系,不需要抵足而眠,也拉近了许多!
“祖父曾说过,君与臣私下最好的关系,就像是水和鱼。”
鱼无水不欢,水无鱼不嬉。
她和红婵的关系就是如此。
迟早,她与程卿的关系,也能再进一步!
到那时,她就天天开他的玩笑,看他的笑话。
哼哼。
“还要让他把计策的每一步的深意,统统告诉我,让他再敢卖关子!”
尽管心里不解,但萧九龄明白,她在这个计划里,也是局中人。
若提前知道一切安排与用意,只怕在与黄贺和萧遂的交锋里,会露出马脚。
返回宫中的萧九龄,按照计划,先让人悄悄将信送给萧承。
京城至胶东王府所在的胶阳,有一千八百里。
派千里马送信,快则三日,慢则五日。
两地通信的时间长短,也在程彧的计划之中。
“萧遂和黄贺,一定将推恩令的事,提前朕一步告知胶东王了。”
“也不知,当胶东王发现他们所说的,与朕所做的不一致。”
“而朕所做的,却与萧承所知的一致时,会有什么想法?”
送完信。
萧九龄当即差人,经过礼部的调配,将祖父留在祖庙的宝物拿来。
明日,好给黄贺与萧遂,两个天大的惊喜。
……
热烘烘的太阳晒在身上,昨晚挖空脑子满足女帝陛下的程彧,刚换了个姿势,还没睡熟。
便听女官拉着长声大喊。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万岁万万岁!”
程彧顿时来了精神,敷衍地弯了弯腰。
等大家全部起身,女官口中,“退朝”的退刚喊出声。
他已经是第一个飞奔着离开下朝。
萧九龄对此有些麻木了。
自己选的爱卿,还能怎么样?
宠着呗。
谁叫昨晚程彧通宵达旦地陪她议计呢。
“黄爱卿留下,朕有要事要私下里叮嘱你。”
萧九龄当着还没来得及的文武百官的面,快步走下玉阶。
走到黄贺跟前,二话不说先是鞠躬行了一礼。
“此次出使胶东施行推恩令一事,辛苦爱卿了。”
百官诧异地看看如此礼贤下士的女帝。
又羡慕地看看愣在当场的黄贺。
原本在朝中没有什么影响力的礼部,也终于迎来了泼天的富贵!
“看来,等黄尚书自胶东回朝,能和唐相并列而立咯。”
“能比得上削藩之功的,也只有从龙之功了。”
“他想当右相,先要全须全尾地从胶东回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