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峰近段时间恢复了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跨越重重阻碍,上山拜师的年轻男女不计其数,但是能有幸被选中入门的屈指可数。
据说普通人里具备习武体质的人是百里挑一,大部分人此生都不知道这件事就仓促结束了这一生。纵然你是那个具备素质,又被人发掘的幸运儿,也得经历早期非人一般的修业,行家称它作“开悟”。这期间,又会有十分之九的人放弃,剩下十分之一的人才能算入门。
而想成为像崔梦辰这样年轻有为的前辈,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文若长途跋涉,终于登上了陡峭的九霄峰。
他的身体就跟他的名字一般,本就应该舞文弄墨的他,竟然妄想习武修身。岂非一种不自量力?
这个世上不自量力的人太多了。
但也只有不自量力了,才有可能发掘自身的潜能。这本就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事。
负责检视新人的弟子名叫赵慧,是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甜美小师姐。
在山门见到文若的时候,她是十分惊讶的。因为来这儿的人,不是有一定武功根基的,就是天生拥有强健体魄的。像他这样细胳膊细腿的,还是头一个。
文若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要拜……师。”
她虽然知道这样的人是没法通过“开悟”这一关的,却仍然把他收了进来。
赵慧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来山庄三年了,武学造诣没有提升多少,却广受师兄弟们的喜爱。她很喜欢笑,笑起来就像天上的仙女一般美丽,所以几个师兄便派她去山门做一些接待工作,选拔一些有苗头的新人进来。
文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被引荐到练武场,排头的师兄命所有新人绕场跑步,先跑五十圈以后,再扎马步两个时辰。
这种无礼的要求,立刻引发了大多数新人的不满。然而要求就是要求,不想遵守的人也得遵守。
就这样,半天下来,新人已经走了一大半。
如果你以为文若把这些动作做完了,那就太高估他了。跑到第十圈的时候,他就晕了过去。
他被抬往阴凉处歇息了半晌,疯狂吐着苦水。这时候,从天而降一个身轻如燕的高大男子,众弟子马上停下了手头的事情,躬身一揖,喊道:“崔掌门!”
文若从石头上滚下来,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心想:“他该不会要赶我走了吧。”
只见赵慧对崔掌门耳语了几句,后者转头望向自己,眼中是那种既惊讶,又好奇的神态。
“你叫什么名字?”崔掌门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叫……文若。”他感到有些不安,不知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何方人士?家境如何?”崔掌门问道。
“在下扬州人士,家中已无亲人。”
崔掌门十分疑惑地上下打量着他:“你的父母妻儿呢?”
“我父母早丧,因年纪尚轻,目前尚无娶妻打算。”
“文若,你可知晓,习武之路艰辛异常,非有坚韧不拔之志者不能成。你既无武学根基,又无强健体魄,为何还要执意来此?”崔掌门的声音虽平静,却透露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文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坚定:“我虽知前路艰难,但心中有一团火,驱使我不断向前。我渴望通过习武,不仅强身健体,更能守护我所珍视的一切。即便最终无法成为顶尖高手,我也愿意为此付出努力,不留遗憾。”
一旁的赵慧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对文若的坦诚和坚韧有所触动。
沉默了一会儿,文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崔掌门忽然说道:“虽然你并无习武天赋,但看在你如此执着的份上,我便收你作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虽然无法像正式弟子那般得到九霄山庄武学的精髓,但也能修习罕见的武功招式和内功心法,对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都会受益无穷。
文若连忙跪倒在地,向崔掌门深深磕了三个头,声音中带着颤抖:“多谢崔掌门!弟子文若定当勤勉不辍,不负所望!”
“赵慧,你来!他是你的第一名入门弟子。”言罢,崔掌门转身离去。
赵慧轻轻拍了拍文若的肩膀,温柔地说:“文若,恭喜你。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虽说成功入了门,但文若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他从未在这种刀光剑影遍地的地方生活过,身旁的师兄弟大多是粗汉子,极少读过书。他这种细胳膊细腿,说话做事都轻言细语的类型,成了男弟子中的另类。
不过他倒是挺受广大女弟子欢迎。赵慧作为他的入门师父,只负责一些入门指引工作,传授最基本的修行吐纳之法。
就这样过去了三天,文若已经累得筋疲力竭,他觉得自己的筋骨疼得快断了。
他现在脑海里十分想念自己的娘子,还在无名村里等他的上官晴雯。放着宁静祥和的生活不过,要长途跋涉,来到这非人的地方修行,并不是他的本意。
既如此,他为什么要来呢?
为了朋友,或者说,那个人既是朋友,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虽然是个酸腐的儒生,手无缚鸡之力,却很讲义气。当得知恩人有难处,他自告奋勇要来帮忙,哪怕这件事弄不好要丢了小命,他也要上。
睡在他上铺的师兄是个奔放的大胡子,今天上午刚入门,和他一样都是外门弟子。正欣然打着雷霆般的呼噜——每一次呼吸,床铺都仿佛在颤动。他生怕上铺什么时候会撑不住掉下来,把他给砸死。越这样想,越睡不着。
这时候,门边忽然响起了悉悉嗦嗦的声音,起初他还以为是什么夜虫在胡闹,侧耳倾听,确定是人发出来的。
他透过门缝往外看,竟然是赵慧师父。
赵慧师父说她睡不着,问他是否可以陪她一起看月亮。
今夜的月亮的确很圆,比起听大胡子打呼噜,看看这美丽的夜景也不错。
他俩坐在山门附近的一处悬崖上,倚靠着一块大石头,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可以发现他们了,而正前方就是那轮又大又明亮的圆月。
假如一个女人邀请一个男人看月亮,那一定不只是看月亮这么简单。
赵慧递给了文若一包东西,鼓鼓囊囊的,还有些温热,说道:“这三天你是不是没吃饱?”
文若来的这三天的确没吃饱,因为这里竟然没有肉吃!
九霄山庄虽说不是那种严格的道家门派,但初入门的弟子,都得清修一年,这是为了摒弃杂念,潜心修习本门内功心法所作的准备。待一年期满以后,才能吃少量的肉质。
文若把布包打开,赫然是一份用荷叶包裹的,香喷喷的东坡肉。
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人世间竟会有如此美味,哪怕吃完以后挨罚三天也值得。
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赵慧噗嗤笑了起来,说道:“慢点吃,怎么像刚从饿牢里放出来的。”
文若不由得说道:“待回去以后,我定会珍惜每顿来之不易的饭菜,再也不挑食了。”
赵慧听闻心头一凛,忙问道:“你还要回去?”
文若猛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保持缄默。
“看来我想得没错,你不是真的想来习武,对吗?”赵慧严肃地问道。
“我……”文若不太适合撒谎,嗫嚅道,“其实我……的确有别的原因。”
“那是什么原因?让你来此遭这份罪?”她先是问得急促,而后又担心这样会惊到对方,语气又缓和了一些,补了一句,“可以告诉我吗?”
文若踌躇着,想说又不能说:“我……我不能全部告诉你,对不起。我是为了一位朋友才来这儿的。”
赵慧听了之后也不生气,反倒表现出了出人意料的理解和淡定:“原来你也是为了朋友。”
“怎么,莫非你也是?”文若问道。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伤感起来:“我曾有一个十分要好的朋友,为了习武而登上这九霄峰。上山之前,他告诉我说,等习武归来,定会下山去找我。但整整七年过去了,他都杳无音讯。在第八年的时候,我实在熬不住,便决心上山来找他。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我当上了外门弟子,但在这里三年了,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他一面。”
“会不会是他并不如你我幸运,当年并没有被收入九霄山庄门下?”
“不,我确定他入了门,而且他资质甚佳,进了内门。可不知为何,无论我怎样打听,都没能得到他的任何消息。”
文若想了想说道:“说不定他已经学成了武功,正好下山去找你了?”
“这三年,我都有和家乡写信,但家乡的人都说没有见过他。”
赵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也曾这样想过,但心里总有一丝不安。九霄山庄规矩森严,内门弟子的行踪更是保密至极,除非有特别的命令或是任务,否则很难与外界有直接的联系。我担心,他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已经不在人世了。”
文若闻言,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同情与共鸣,他安慰道:“赵慧师父,或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你的朋友既然资质甚佳,说不定此刻正在某个秘密的地方刻苦修炼,准备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呢。再说,我们也不能放弃希望,不是吗?”
赵慧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感激地看着文若:“谢谢你,文若。你说得对,我不能放弃希望。也许有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就像当初他承诺的那样。”
其实,赵慧并不知道,她所等的那个人,已经死于十年前的一场内乱。就在李啸天坐上掌门位置的同时,他用各种手段清除了大量李广全的党羽。那个人不幸被卷入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