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义的突然到来,令守着大都督府的云绫很是意外。
待问明了缘由,云绫却并未接过王崇义递来的书信。
只见她不急不缓地抿了口茶水,方才淡淡道:“此为益州之事,自有元大都督处置,本姑娘就不越俎代庖了,稍后你亲自呈予元大都督便是。”
闻言,王崇义心中一动,便已明了,想是元道济已醒,姑娘这是开始避嫌了。
正如王崇义所想,元道济不久前刚刚清醒,药王与玄清散人都去查看情况,这才留下云绫一人在外间坐着。
明白了云绫的意思,王崇义当即将书信收好,安心坐到一旁等候。
不多时,药王与玄清散人联袂出来,他们早已听到王崇义所言。
于是,玄清散人冲王崇义点了点头,说道:“大都督刚醒,精神还算不得好,尔自行把握。”
闻言,王崇义抱拳行了一礼,又看了看云绫,这才带着书信去见元道济。
待其走后,药王瞥了一眼玄清散人,随即凑到云绫耳旁悄声道:“丫头,你这是打算功成身退了?”
闻言,云绫微微颔首,笑道:“我本是南下凑热闹的,因缘际会才做了这许多事。如今元大都督无恙,我自当安心凑个热闹便是。”
话落,玄清散人捋了捋胡须,也笑道:“此时功成身退,未尝不是好事。”
“哦?”药王看向玄清散人,没好气道:“我家丫头劳心劳力,好不容易将一场祸事消弭,凭什么将功劳让给从头到尾都在昏睡的元道济?”
玄清散人苦笑一声,回道:“非是将功劳相让,只是公孙姑娘官拜梁州都尉,于益州之事着实不便插手。前者乃是形势所迫,如今大都督清醒过来,自无再插手的必要。”
药王对此却不置可否,仍觉得是元道济抢了云绫的功劳。
见她一脸气闷,云绫不由出声安抚道:“前辈不必如此,元大都督乃是我的师伯,您想,做长辈的还能昧了晚辈的功劳不成?”
闻言,药王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沉默片刻便拉着云绫絮叨起来。
其实云绫心中并不在意这所谓的功劳,她本就是在梁州呆得烦闷了,这才南下凑凑热闹罢了。
当然,不在意功劳并不意味着不在意被昧了功劳。
此次事件她笃定元道济是会如实上奏的,除了元道济师伯的这个身份外,更重要的还是云绫自身的背景。
辽东公孙氏,光凭这个就没人敢昧了她的功劳。
只是这一点就没必要同药王说明白了。
玄清散人在一旁看着陪药王一同絮叨的云绫,心中满是赞许。
这姑娘聪慧,知进退,更兼绝顶的天资,有此女在,辽东公孙氏少说还能再兴盛个百年。
念及此,玄清散人不由想到三清观年轻一代,想来想去似乎都无人能与云绫相比。
最后,他不得不苦笑着摇了摇头,摒除杂念,闭目养起神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王崇义神色匆匆地出来,走到云绫跟前抱拳道:“姑娘,大都督请您入内说话。”
云绫看出王崇义还有事要去办,点了点头,挥手将之打发走,这才告罪一声,起身去见元道济。
元道济床前,云绫见礼毕,在前者示意下坐到了床边,静静等着吩咐。
元道济先是上下打量云绫一番,这才笑道:“那些书信你可看了?”
闻言,云绫摇了摇头,回道:“弟子乃是梁州都尉,益州之事自有师伯做主,我看那书信作甚,没的自找烦恼哩。”
话音落下,元道济当即笑出了声,半晌方才说道:“你啊你,当真是聪慧得紧,明承收了个好徒儿啊。”
见云绫只是笑笑并不说话,他这才收敛了笑意,沉声道:“这次只怕益州官场不少人要掉脑袋了,其中还牵扯到军方之人,你可明白?”
闻言,云绫眸子一转,微微颔首,安抚道:“师伯放心,南下之时我已派人回返梁州,请梁州大都督王尔山做好准备以防不测。此时,想来梁州兵马已整装待发,益州乱不了。”
“这便好!”元道济面露欣慰之色,看着云绫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如此我便能放心施为了。”
说罢,二人都没再开口,一时有些冷场。
云绫知道元道济叫自己来定然不会只说这么两句,必然还有其他要交代的。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询问之际,元道济却率先说话了。
“云绫,方才我请王崇义去缉拿康君买,绵州方面有天机门在我也不担心,只是江州那边······”
若说绵州是成都北面门户,那么江州就是成都的东面门户,绵州刺史是康君买亲弟,此时问及江州,看来江州刺史也牵扯了进来。
念及此,云绫当即说道:“江州庞氏可以信任!”
“哦?”元道济看向云绫,问道:“说来听听。”
闻言,云绫毫不迟疑,抱拳回道:“江州庞氏家主庞仲明乃是嵩阳剑派高足,此番在成都也多有作为。另外,庞氏管家曾是玉麟卫将领,玉麟卫这些年一直与庞氏保持着往来,家风足可保证。”
元道济听了云绫所言,垂眸思索片刻,点头道:“就依你之言,老夫精力不济,就不见这庞仲明了。你自取了印信书写公文,就命这庞仲明暂代江州刺史之职,直到朝廷另有任命为止吧。”
“这······”云绫有些犹豫,只觉此举多有不妥。
元道济见她皱眉,哪能不知其所想,当即笑道:“你是明承的弟子,又是燕国公孙女,老夫信得过!事急从权,迟则生变呐!”
说罢,他便自枕边摸出一样明黄绸缎包裹之物,正是益州大都督印信。
见此,云绫迟疑片刻,这才接过印信,道:“师伯可真会使唤人哩。”
闻言,元道济呵呵一笑,回道:“此事一了,你再功成身退也不迟。”
云绫点了点头,不再多留,告辞一声便带着印信离去。
出了内间,云绫拜别药王与玄清散人,脚步匆匆地赶往前院正堂,那里正是元道济平日理政的地方。
见她步履急切,药王不禁没好气地说道:“这元道济不愧是一州大都督,真会使唤人。丫头忙活一宿,也不让她多歇歇。”
闻言,玄清散人只得出言安抚几句,免得这位心中不忿后续不给元道济调理了。
元道济虽醒,但余毒未清,接下来一段日子可都还需药王出力呢。
另一边,赶到正堂的云绫端坐在大都督之位上,不多时便写就一封任命文书,内容自然是以庞仲明暂代江州刺史。
写成之后,她通篇看过一遍,确认无误方才盖上大都督印信,随即起身去寻诸葛逊。
为何不直接去寻庞仲明呢?
盖因城中局势虽已稳定,但城外情况尚且不明,庞仲明身在何处她也不知,王崇义又在缉拿康君买,她也只得去请诸葛逊派人传信了。
城南府库,诸葛逊坐在大门之前,身旁皆是天机门门人,府库四周还能隐隐看到巡逻之人的身影。
见云绫来此,诸葛逊当即起身相迎,笑道:“六师妹怎的来了?”
云绫见礼过后,直接道明了来意。
闻言,诸葛逊不由笑道:“六师妹勿急,半炷香前刚刚收到消息,城外已经稳定,阴先生等人正在回城的路上,不久便到。”
“何处会合?”云绫问道。
“玉麟卫衙门。”
“那云绫便先过去等着,此处就有劳大姐夫了。”
“放心便是!”
于是,云绫离了府库径直赶往玉麟卫衙门,就在正堂之中坐等阴世师等人回返。
约莫半个时辰后,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冷清的玉麟卫衙门突然热闹起来。
阴世师、庞仲明以及三清观此次赶来援手的领头之人联袂走入正堂,一眼便看到了端坐上首的云绫。
众人纷纷见礼,云绫也起身还礼,视线看向三清观领头的道人,只觉这道人眼熟得紧。
瞧着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头顶道髻,面白无须,一抹笑意始终不离嘴角,一身藏青法袍衬得他气质尤为出尘,颇有世外仙家风采。
或许是感受到云绫打量的目光,道人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见礼道:“贫道天湘子,见过公孙姑娘!”
闻言,云绫恍然想起了这道人是谁,当即笑道:“见过道长!三年未见,道长风采愈发出尘脱俗哩。”
二人又寒暄了两句,云绫这才收回视线,请众人入座,随即看向庞仲明,将元道济的想法告知。
庞仲明初闻之时颇为意外,意外之后则是面露担忧。
他所忧者乃是自己过于年轻,恐怕难以稳定一州之地。
见此,云绫轻笑一声,说道:“庞兄无需担忧,以江州庞氏的根基,再有玉麟卫协助,短时间内还是没有问题的。”
待庞仲明向她看来,她才接着说道:“庞兄只是暂代江州刺史一职,重点便是稳定江州不乱即可,很快朝廷便会选派贤能赴任。”
闻言,庞仲明这才放下心来,起身抱拳道:“既姑娘与大都督看得起庞某,庞某定当竭尽所能!”
云绫见他神态坚毅,不由微微颔首,随即将任命公文交予他,嘱咐道:“一切以稳定为要。”
庞仲明点头应下,这才坐回座位。
事已办妥,云绫也不再多留,与众人告辞一声便离了玉麟卫衙门。
庞仲明见此有些不解,不禁看向一旁的阴世师,问道:“先生,公孙姑娘就这么走了,不交代后续之事?”
阴世师捋了捋胡须,眸子闪动精光,片刻后方才回道:“姑娘为梁州都尉,此时自该功成身退,后续如何自有元大都督安排。”
闻言,庞仲明不甚明了地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而天湘子,则一直笑意不改地坐在一旁看着,只在云绫离去之时眼中有过一丝精芒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