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人生没有选择,所以被困在白头里。
“归王!”
“阿遮!”
“娘!”
一阵阵的声音在青璇耳边回荡,让她猛然惊醒。
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强忍着全身的病痛,硬生生地爬起来。
她心中一直回荡强有力地声音。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要救出心儿,我要救出隐哥!”
“我不能死在这里……”
双眼恍惚间,她发现周身一切变得血红,连地上的杂草,身后的房屋都变成血红。
她无心理会,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青璇奋力拖着舞寒烟和草子,每行一步,身上百倍的疼痛加剧一分,她浑身颤抖,满脸冷汗,毫无血色,不禁咬碎了牙,嘴角渗出血。她担心自己咬到自己舌头,拿出自己手绢,含在口中。
这时天空上突然飘着很多似水母的白色的破幡旗。
那些白色幡旗形如人身,黑脸红鼻,鼻子高且长,额头上长一只眼睛,口似鱼嘴,其吠声,似雷惊天。
“摄魂幎!!”
青璇猛然惊醒,拼命晃了晃头,恐惧袭上心头,让她暂时减轻了身体上疼痛。
“救命啊!”
“不要吃我!”
城中突然跑出两个躲藏的人,他们惊慌失措,一路跌跌撞撞,寻找藏身之地。
那些摄魂幎迅速扑上去,将其缠绕包裹,那人在里面不停地挣扎。过了片刻,安静了下来,那摄魂幎开始如人心一般,里面透出红色的光,不停地一跳一跳地鼓动。
半炷香后,摄魂幎缓缓张开,排出一堆血水。
那血水并未消解,而是又凝结成人形,不一会又长出头,但那双眼苍白,没有眼珠,行动又颇为缓慢僵硬,毫无生气可言。
这两人的灵魂已被吃掉,成为走尸。
其中摄魂幎似乎闻到气味一般,向天空中长叫一声,纷纷向青璇等人扑过来。
青璇拼尽所有力气,将草子和舞寒烟拉入林中,她已不能瞻前顾后,直接放火烧山,阻止了摄魂幎靠近。
火势渐起,浓烟滚滚,迅速向周围扩散,不一会便包围了青璇等人。
因为青璇凭借强大的毅力和坚韧的心性,爬进入长生山,离开了七月合一的影响范围,身上的病痛得到了极大缓解。但如今被火势围困,无法逃脱,她一时心绪翻涌,不知所措,颓然倒在地上。
迷迷糊糊之中,青璇仿佛看见天空中飘下雪花。
“下雪了?”
雪花落在青璇脸上,一阵清凉,随即昏死过去。
再醒来之时,青璇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猛然起身,警觉地环顾四周,发现是一间精致的小屋,里面放着三张床,草子和舞寒烟各自躺着一个床。
“你醒了?”
青璇转头一看,从屋外走进一个老媪,那老媪竟是行愿梦中跟在云无尽身边的白发女子。
她双眼炯炯有神,面容已苍老许多,但眉眼间依旧能瞧出年少之时的俊秀艳美,一袭素衣白裙,除了手上戴着一对金鱼镯子,身材依旧挺拔健硕。
“老人家,你是金麟卢家?”青璇看到他衣服上的刺绣是一头金麒麟。
“是,也不是。”白发老妪笑了笑,拿了一些衣物进来。
“卢轻雪!”
舞寒烟也醒来,抬头看到老媪,失口叫了出来。
“卢轻雪?”青璇疑惑了片刻,忽想起什么,失口叫道:“老楼主的亡妻——卢轻雪!”
七宝摘星楼的老楼主云无尽与他的妻子卢轻雪是青梅竹马,奉旨成婚,俩人婚后也是举案齐眉,鸾凤和鸣。未曾想,云无尽奉旨督查姑陇制造案,结果自己的孩子被毒杀,双腿被奸人所废,后半生只能坐着素舆,一直是她的妻子卢轻雪照顾、保护,无论去哪里都推着素舆,被人嘲笑‘一朝云剑变残废,终生雪娘活成腿’。尔后传闻,卢轻雪病死在不见阁,云无尽在阁中秘密发丧,不愿任何人吊唁,也再未出过阁楼,一直不问世事。
此后七宝摘星楼群龙无首,内斗不断,各自为营,加上御龙门中,其他两门的打压和排挤,官声和势力渐渐没落。
舞寒烟缓缓起身,抓住卢轻雪的双手后,含泪叹道:“远山鸟飞绝,孤鸿挽轻雪。垆河逝如斯,起舞共寒烟。”
“故人隔万里,分手难忘却。人生几何时,唯有情意真。”卢轻雪拍拍她的手,然后紧紧地抱在一起,俩人似多年未见的老友。卢轻雪喜极而泣,“寒烟妹妹,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岁月不饶人,你我都老了。”
青璇看到舞寒烟与卢轻雪如此亲密,甚是羡慕,从小到大,真正对她如知心朋友的人少之又少,即使她与舞寒烟交情颇深,但也仅限于官署之间,没有太多私交。
“你们怎么来瀛丘岛?”卢轻雪好奇问道。
舞寒烟一五一十地将如何进入天书仙境,如何遇上天星真人,如何上瀛丘岛,如何与青璇相聚,如何进观味楼偷盗宝石,如何劫富济贫都讲给她听。
听得卢轻雪直拍手叫好。
“轻雪姐姐,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舞寒烟心生疑惑,不禁问道。
卢轻雪骄傲道:“当然是七星章了。七星章是我用家乡垆州的酒香石凿刻的,只有我才能闻到这七星章里的酒香。先前在入山口,便闻到了七星章的香味,猜测有七宝摘星楼的人进入瀛丘岛,便暗中跟踪,随后见你们遇险,幸好我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舞寒烟喜道:“真是苍天有眼,这回你救了我,我要好好感谢你,咱姐妹把酒言欢,彻夜长谈。”
“好妹妹,不醉不归。”卢轻雪大笑,随即起身,“等等我,我去偷几瓶美酒回来。”
“外婆,你又要偷酒喝,还私藏青烟双盗,回头我要找爹告状!”
这时进来一名金衣少年,与先前慧远所见的是同一人,金麟卢家的小少爷——卢鸣。
“臭小子,你你你敢躲在门外偷听,你就知道告状,老婆子我就快入土了,今日有幸遇到故人,为何不让我喝个痛快?”卢轻雪上前要揍他,卢鸣赶紧闪躲。
卢鸣坏笑道:“外婆,要我不说也可以,把你的金玉满堂刀送给我,我就替你保守秘密,还多送你几坛美酒如何?”
“做梦!”卢轻雪刚说完,迟疑了一下,接着骂道:“臭小子,你是不是又偷我的刀出去玩了?”
“没有啊。”
“还嘴硬,我都闻到你身上金玉满堂刀的味道了!”
两人屋内追逐嬉闹,青璇瞧出卢鸣的轻功与舞寒烟的云烟步如出一辙,心下猜想,舞寒烟的云烟步大概传授了卢轻雪,卢轻雪又传授给他。
“这位是?”舞寒烟好奇问道。
“这是我外孙卢鸣,这臭小子就喜欢调皮捣蛋,被我惯坏了。”卢轻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在仙境成婚了?”舞寒烟大吃一惊,看着卢轻雪。
“嗯。”卢轻雪淡定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舞寒烟仍是不相信,“你与云楼主如此相爱,即使他双腿被废,你也不曾嫌弃,一直照顾他,怎会到头来分隔异界,各自安生?”
卢轻雪眼里满含忧伤,微笑道:“缘起必缘灭,相爱终离别。当一个人心里病了,你再怎么医治他,也是无用的。”
“自从他断了双腿,时常心力渐退,忘失前后,言辞颠倒,举动不经,世间百物皆不能辨,有时连我都无法认出。看过不少神医,吃过不少药汤,但皆无好转。他心知自己得病,与我越加嫌隙,喜怒无常,更是要休了我。无论我如何哀求,他还是坚持,我便当着他的面自戕,逼他妥协,结果他还是无动于衷,哪怕我心死倒下,他亦是无动于衷。当我再次醒来之时,我已在仙境,后被金鳞卢家老家主所救,我便答应嫁给他......”
“没想到一代剑神,也会被疾病所困扰......”青璇忍不住感叹一声。
舞寒烟听到此话,心中一阵悲凉,身子又躺下,仰头苦笑道:“剑神也是人,是人就会得病,这是人一出生就无法回避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