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父亲像一座山,而子女像一条小河,河经过山脚之后,会不经意之间流向远方,可是山会原地不动,一直看着远方......
“你疯了吗,拿手指插自己眼睛?”慧明大惊,抢上去拦阻,拔出盛心的手。
慧明低头见他手指,发觉指甲上的血痕已然不见,傩面上的黑水也不见了。
“痊愈了?”慧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盛心吁了口气,对慧明说道:“这黑墨乃是我体内不祥之物,喜欢嗜本血,只有这样我才能阻止它,希望慧明大师能保守秘密。”说完接着弄石身灰,这回他不再用手刨,而是拾起身边的小石片刮蹭。
慧明看着盛心娇小的身躯,心中却有一股坠落深渊之感,他不知这身躯里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
另一边,清凉台中青璇手脚被捆,坐在中间,围了一圈僧人,用白龙棍押着,慧空坐立不安,反复思量后,下定决心。
起身走到慧觉身边,小声道:“大师兄,这对母子狡猾,若我们都依他们所求,岂不是任他人摆布,现下答应他们之事已兑现,主持房中仍是情况不明,不如你我前去一探究竟,慧慈师弟则留下看守,如何?”
慧觉沉思片刻,最后同意慧空所说,“慧慈师弟,你与其他几位弟子留在此处看守青施主,我与慧空师弟去主持房里看一眼,若是真如他们所说,也好在旁协助救人。”
“慢着,你们出家人怎可出尔反尔,浮屠大师知晓,定会狠狠责罚你们,退一万步讲,你们在此等上一刻钟,再前去查明也不迟,何须现在急着前去?”青璇几欲起身阻拦,但手脚不便,又被僧人押着,根本无法动弹,只得趴在地上怒喊。
“休要花言巧语,你如此处心积虑拖延,此中定有阴谋。”慧空直言反驳,不给她辩解机会。
慧觉听后,便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去,无论青璇怎么叫喊,都无动于衷,慧空点了几名弟子,紧紧跟在后面。
不一会,慧觉与慧空等人到了浮屠房间面前,慧觉刚想上前,一个娇小的身影把他推开,原来是盛心及时赶回来,阻止他们进屋。
“小施主,我们也是担心住持的安危,若你怕他们惊吵,就你我同去如何?”慧觉俯身低声,想要说服他。
盛心拼命摇头,因为浮屠叮嘱过,不能寺中僧人知晓房中所发生之事,所以拼命要守在门口。慧觉叹了口气,心想无法劝说盛心,轻轻地拍了拍盛心的小肩膀,回头看了一眼慧空,慧空心领神会,一挥手,身边的弟子立刻上前把盛心拖走。
慧觉起身准备去推开房门,突然背后一股杀气袭来,还未等反应,刀锋已然架着慧觉的肩头。
盛心抬头一看,拿刀者竟是自己的母亲青璇。
她用手环里的机关及时割断绑绳,将慧慈等人打伤,冲出清凉台,急匆匆地赶来阻止。
慧觉泰然自若,只是浅浅的笑了下。
“都后退。”青璇晃了晃刀,冷声低语。
众僧赫然震惊,不敢妄动,慧慈受伤从清凉台赶过来,见此状,不由得大怒:“女贼人还敢造次,欺我白龙寺无人,今日定要断你一脚,赶出哭山!”
这一声吼,青璇微微一惊,回头一眼看向屋子,心想会不会惊动鬼火。
就在这一瞬,慧觉一弹指把青璇的刀锋弹飞。
“呯”一声极为刺耳。
整个屋子的银火星突然开始疯狂颤抖,最后如脱兔般乱跳。
“不好!”浮屠心中大惊。
顷刻间,屋内银火星发出惊悚尖锐的铃音,宛如厉鬼嚎叫,孤魂长啸,传遍整个哭山。
众人吓得赶紧捂住耳朵,但无论怎么样捂住,都抵挡不了那尖啸一遍又一遍遍穿过脑袋的激荡,有的僧人耳朵与眼睛都被震出血,晕了过去。
徐徐之间,这声音渐渐不那么尖刻刺耳,而是悠远清脆,荡人心脾。
众人也渐渐放松警惕,盛心警觉大叫:“大家千万不要听!”
但为时已晚,众人的神情已变的恍惚,瞳孔消失,脸色顿时煞白,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屋内的鬼火开始疯狂蔓延,烧至屋外,慧远运起全身灵炁,想要抵抗鬼火,但灵炁如泥牛入海,无济于事,导致气血翻涌,经脉大乱,
感觉周身处于一片幽暗破城之中。
那仿佛幽暗角落传来熟悉的哭声,似乎是在叫他,时远时近。
“渲......渲儿,是你吗?”慧远抬头迟疑了下,悻悻开口。
那黑暗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吊在枯树下,哭泣道:“爹爹......你......为何不来救我和娘?你不要我们了吗?还是已经忘了?”
慧远神情哀伤,自责道:“不是的,我是想去救你们,这一切都是‘十日王’的错......”
“十王之乱是你借口,爹爹......我好想你,你......为何不来陪我们......”那扭曲的影子越来越近,哭声也越来越伤心,低语喃喃。
“爹爹还有未完之事......等完成这件事,自然会去陪你。”慧远神情激动,满脸悲伤。
“我不相信......爹爹有了替代品,不需要渲儿了。”声音不停在耳边徘徊。
慧远不停地陷入绝望中:“不,我没有,我没有......”那影子突然由哭声转为愤怨之声。
影子突然指向慧远面前的无念,质问道:“那他是谁?”
慧远吞吞吐吐道:“他......他只是我收的徒弟......”
待慧远未说完,恍惚间影子清晰起来,向慧远道脸凑近,露出一张怪小孩的脸。
只见那小孩身子倒着,双脚捆着绳吊着,手里捧着自己的头。
那人头上小脸上半张脸是正常的,半张脸烧烂了,烧烂的地方还长着红色鳞片,连牙槽骨都露出来,眼睛还流着血,表情狰狞,眼神悲怆地盯着慧远,另外半张脸仔细一瞧,与无念颇有些相像,但肤色没那么黝黑,眉眼也没有那么水灵动人。
此子正是慧远出家前的儿子武渲。
“是吗?那为何与我这么相像?难道你收他为徒就是为了弥补你心中的愧疚?”武渲抬头盯着慧远。
慧远不敢正视他,只是黯然摇头,双手不停地颤抖。
“既然没有,那就杀了他,让他下来陪我玩。”武渲骤然变脸,露出奸笑的嘴角。
慧远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颤声道:“渲儿,放.....放过他吧,他是无辜的。”
“既然爹爹不肯,那渲儿帮你。”武渲露出狞笑。
说完,扔掉手中的头,一眨眼消失在了,再看时,一双手出现,狠狠地掐住无念的脖子,脸色顷刻间变得青紫。
慧远惊呼道:“渲儿,不可!”
无论慧远怎么叫喊,怎么阻止,都无济于事,武渲的力气大的惊人,自己都无法掰开他的双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念断气。
那一刹那,悲痛如狂风烈刀,一阵阵吹入眼睛,刺痛胸口,慧远“扑通”一声跪下,眼泪狂流,想哭喊却无法出声,只有呆呆地看着无念的尸首。
这时,武渲长出新的头,并且另外一半的脸也恢复了,兴高采烈地抱着慧远的手,激动道:“爹爹,你看我的脸,我还是你最可爱的孩子,渲儿带你回家找娘。”
瞧着武渲可爱的脸,慧远恍如隔世,陷入一片茫然,一片漆黑的景色都变成残破的城墙,天上下着鹅毛大雪,抬眼望去,远处有个朦胧的身影向他招手。
“娘,我把爹爹带回来了。”武渲手舞足蹈,激动地喊着,拉着慧远,走在一条无边无际的风雪路上。
慧远回头一看,身后已是万丈深渊,哪有无念的尸首。
奇怪的是他心中的悲痛顷刻间消散不见,也忘记自己从哪里,要去往何处,只贪恋那小手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