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今川义真胁迫关口氏广的那个凉亭,太原雪斋在这里煮茶接待北条幻庵。
太原雪斋这次没和北条幻庵斗嘴,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所谓的“师兄”为什么带着一个少女随行,而那少女明显是北条幻庵的晚辈,而不是侍女,为了自己在晚辈前的形象,他不得不展现高僧风范,而不是一个酒肉和尚——目前只有寥寥几个晚辈知道他的另一面,因此他只是默默打着茶粉,坐等北条幻庵先说话。
“雪斋师弟,今日为何如此沉稳?”北条幻庵见太原雪斋给双方各倒了一杯茶,不得不先发话。
“幻庵师兄,不先向我介绍你身边的少女是谁吗?”
“师弟着相了,何必凝滞于外?”
“免了吧,有事儿快说,你我都清楚,现在我们其实都算不上真的方外之人。”
“行,我身边这位,是我的侄孙女。”北条幻庵介绍道。
“哦。”
“她是北条相模守的嫡亲长女。”
“噗~”太原雪斋一口茶直接喷到北条幻庵脸上,不等北条幻庵反应过来擦擦自己的脸,太原雪斋就问道:“你们北条家到底想干什么?”
“你看,急了吧?”北条幻庵慢悠悠擦了脸,“雪斋师弟,何必被外物干扰?”
北条幻庵看得出来,太原雪斋因为今川义真的情况,心是有些乱的,如果当年河越夜战前,太原雪斋心也那么乱,那么骏河东部的那几座城池,应该还是北条家的啊,可惜不是时候。
北条早川虽然知道那个半死不活的少年就是自己的未婚夫,虽然对他的行为有些疑惑,但是,毕竟没什么感情。因此相比较进一步了解自己的未婚夫为什么要自残到如此地步,她更想先把母亲交给她的任务先行解决。
她对太原雪斋了个晚辈礼,说道:“雪斋大师,小女北条早川,我听闻,武田家的太郎已经决定让其妹嫁给小女的弟弟,如此下来,小女只能嫁到今川家了。而且,15岁之前不用真的行周公之礼的话,那所谓出嫁的姬,其实就只是人质而已。既然如此,我就先过来了。”
“可为什么呢?”太原雪斋重新定了定神,北条早川只是说了她“可以”过来,并没有解释她“为什么要”过来。
“北条家有一个要求。”
“要求?”
“对,要求!不是请求,不是商量。”
“哦?说说看!”
“助五郎要平安地回北条家!”
太原雪斋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北条早川继续说下去,便问道:“还有吗?”
“嗯?”北条早川没明白太原雪斋的意思。
“没有别的条件?”
“没有……”北条早川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嗫喏回答。
北条幻庵拍了下脑门,他就不该让北条早川自己说,不然怎么着也能在今川家身上抠些好处。
太原雪斋微笑地看着乌帽子子的未婚妻,说道:“那我先带两位去看看北条助五郎,如何?”
北条早川起身:“好!”
“请~”
…………
另一边,今川义元和井伊直平都在关口氏广的大喊中清醒,不再跨频段交流。
见两人清醒过来,关口氏广对两人分别重复道:“井伊信浓守大人,馆主大人是问你武田陆奥守大人有没有带着水军过来闹事!馆主大人!我岳父是问您能否允许他切腹,然后饶井伊家人一命!”
作为地位更高的今川家主,今川义元先于井伊直平回答道:“井伊老大人不必如此,义真向您负荆请罪是真心的,针对您孙儿、曾孙女的通缉令,也已经撤回。井伊家是今川家臣,正常奉公恩赏即可。”他还不忘替儿子美化一下。
井伊直平长出一口气,今川义元众目睽睽之下说的话,井伊家不用死人了,“主公!”
“好。”
“主公,老臣还有一事相求……”井伊直平搓着手,说道。
“请说。”
“老夫的曾孙女,为老夫嫡长一系,这一系到孙子时子嗣艰难,所以曾孙女原本是要许配给庶幼一系的孙子,好让那孙儿继承井伊家名,可是流亡期间,老夫那孙儿由井伊家臣奥山家照顾,几年下来,和奥山家嫡女定下终身,因此老夫的孙女还俗后,未来孤苦无依,恰好她和义真大人年岁仿佛,不如由义真大人纳为侧室如何?”
今川义元突然觉得既视感很强烈,扫了眼堂弟关口氏广,好一阵无语……井伊直平这种战场上花样不少的家伙,政治上表忠心是只会这一招是吧?
还有,之前不是一直说不知道孙子曾孙女在哪的吗?通缉令一撤,就不仅知道他俩在哪,还特么知道他们的感情问题是吧?
最后,神tm年岁仿佛,你曾孙女比我儿子大四岁吧!
今川义元转念一想,反正已经赦免,窝藏之事也无从谈起,也就懒得追究。况且自己早在很早之前就知道井伊直平知道他孙子、曾孙女的情况,而井伊直平也知道今川义元知道自己知道孙子、曾孙女情况的情况……真tm绕!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战国时代日本大名对臣属的控制力也的确就这样,今川家这水平,其实还算高的,虽然比不上安土桃山时代的织丰政权(丰有没有这水平还要打个问号,织水平肯定比此时今川家高,下场如何,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明智十兵卫有话要说),但自从今川氏亲时代就开始领国化的今川家,至此发展五十多年两三代人,今川义元已经算此时日本能称“主君”的人中,对臣属的控制力最顶尖那一撮了,不然也教养不出松平竹千代这种能构建相对稳定运行两百多年幕藩体制的战国老乌龟不是?
井伊直平见今川义元思索了好一会儿都不发声,开始有些心虚,开始担心今川义元不同意,更担心今川义元追究之前井伊家“窝藏”的事情。
今川义元想了想失忆后的儿子,明显不是以前那个可以由他人摆布的性子,说道:“让义真纳你曾孙女为侧室的事情,我不反对,义真和你曾孙女同意就行。”
“多谢主公!”井伊直平擦了冷汗,谢道,在他想来,这种再给附庸加一道保险的事情,今川义元不反对,今川义真没理由不同意,今川家对臣下的控制也就那么回事,井伊家对于自己的臣下、附庸和与力的控制难道就强了?有今川家这层关系在,这些家伙也能更安稳一些。
在这乱世,下克上是套娃,反过来看,就是层层主君对层层附庸的控制力都明显不足,臣下(也是臣下的臣下的主君)向自己的主君讨个支持来镇压臣下的臣下,也属正常……
见已解决井伊直平的担忧,关口氏广接着替堂兄说道:“井伊信浓守大人,不知武田陆奥守可有过来?”
井伊直平心中缓缓打出一个:“?”
………………
太原雪斋领着北条早川、北条幻庵来到今川家的家塾窗外,却见一大票小屁孩儿们正在读书,太原雪斋给他们指了一个坐前排、衣着在这群小屁孩儿们也算华丽的五岁正太。
“放心,助五郎在今川家的待遇绝不低于濑名、关口、堀越、持永乃至吉良这些一门众或宗家的孩子。”太原雪斋介绍道。
之前说过,今川家塾里常年几十个“在读生”,实际上年龄从5到12,男女都有,这个年龄段孩子的注意力其实大部分都不咋地,而持永塾师的授课水平只能算马马虎虎,这帮子小屁孩,无论男女,在看见窗外有位漂亮的大姐姐后,纷纷出神,转头者有之、偷瞄者有之……
持永老塾师见状,无奈宣布:“下课!”
太原雪斋喊了一声:“阿岭,带助五郎出来!”
“诶!”十岁萝莉阿岭牵着五岁正太出了教室,向太原雪斋行了个礼,“雪斋大师。”
“这个和我一样的老和尚你不用管,那位小姐,是你姑母御溪之方的孩子,你的表姐,也是助五郎的亲姐姐,打个招呼吧!”太原雪斋介绍道。
“嗨!”阿岭面向北条早川:“表姐好!”
“你好,阿岭。”北条早川笑着回礼,然后看向那五岁正太,不得不说,舅舅对助五郎真的不错,“助五郎,我是你的姐姐,我来了这里,你也可以回家了。”
“姐姐?”北条助五郎怯生生后退,躲在阿岭的背后——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就已经作为人质来到了今川家,从小被今川家优待,有外婆寿桂尼在、舅父今川义元也能对他担起一些父亲地责任,又是兄、姊齐全,对这时候的他而言,亲生的北条家反而是陌生人家,他承认他刚才有偷看这位“姐姐”,可是那也只是听同桌说她漂亮而已,而且,她还没阿岭姐姐……等会儿,阿岭姐姐是漂亮还是不漂亮?
如果今川义真知道表弟这种“不知姐美”的想法,肯定会评价:“这个表弟看来已经是把自己当成今川家的人了……”
不过此时今川义真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正趴在自己的居所,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中。
“义真大人的伤口,都已经处理好了,后面每日换布便好,不得不说,义真大人真是个干净的人啊,老夫见多了伤口太脏,然后发炎流脓的人了。”一名应当是骏河国最好医生的汉医如此说道,“至于他身体的情况,就是失血过多,最多三日也就醒了,届时除了第一顿饭得是咸海鲜糙米粥,垫垫肚子外,后面一个月的饭食,肉和海鲜不能少,要能喝些干净的兽血就更好了。”
“我们理会得,多谢大夫了。”侍女听完医嘱,递给汉医一封红包,汉医没有收,说道:“义真大人这伤问题不大,也没花老夫多少功夫,自是不必了。”
“大夫宅心仁厚,但义真大人负荆请罪前对您这种说法早有所料,所以他说这钱不是给您的,是给您想帮却帮不了的穷苦病人的,您可以用这些钱,多备些药材也是好的。”
“那老夫就收下了。”
见汉医离去,侍女自言自语道:“义真大人还懂医术?他事前吩咐的,和这汉医说的有什么区别?”
…………
和那侍女不同,今川义元知道儿子心里有数,也相信儿子不是故意找死,那些事前约好的措施,肯定能保住儿子一条命,所以他并没有太担心儿子,而是按照约定唱红脸安抚井伊家,之后,全力应对儿子“负荆请罪”可能造成的一场余波——虽然是计划之外的事情。
武田信虎终于带着今川水军的大队人马抵达井伊屋敷,在他的压制下,原本几千人都气势汹汹的今川水军众只来了百来人,手里拿着的以棍棒或者没有金属枪头的“标枪”为主,外孙给水军搞得“大杀器”更是一样没带。
今川义元和井伊直平,以及一大票家臣、公卿都在井伊屋敷门外等待着武田信虎的到来,见对方只有这些阵势,彻底松了口气,这个老疯子本就武德充沛,加上甲斐某个有他血脉的牲口在上野、南信浓干的那些破事儿,他们也属实担心武田信虎带着本就对今川义真颇有好感、可能因今川义真受伤而暴动的今川水军在井伊家甚至今川馆城下町制造大规模流血事件……
当然,水军众大队人马出动,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至少净街能力是有的,现在井伊屋敷所在的今川馆城下町主干道,已经被吓得没人了——今川水军在骏河湾是水军,在其他地方是有组织的凯老师和大妈玲玲同行,城下町小老百姓不怕才是怪事。
“女婿你也在啊,也要为你儿子出头对吧,那好,也不用再让我做完事情再向你报备了。”武田信虎先向今川义元打了声招呼后转向井伊直平:“井伊信浓守直平大人,我知道当年的事情,我外孙确实有错在先,但是你这自称的信浓守,要不要我这个天皇敕命铨叙的陆奥守,给你指点一下什么叫做上下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