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帆用很小的声音唱起来《夜来香》,就好像自己惬意到了极点,又怕歌声被人听到了——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
“这次的桂花肉真好吃啊,来点小酒,乱世也饿不着厨子,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赵海帆大口吃肉,喝酒的时候嘴巴会发出滋滋声,心道,苍井秀,你就在外面雨里偷听,咽唾沫吧。
外面。
苍井秀后背贴着弄堂墙壁,微微偏头竖着耳朵,能够清晰听到赵海帆房子里的声音。
雨水洒在身上,她感受着为大日本帝国效忠的神圣,但是肚子却在咕噜咕噜叫,忍不住咽唾沫。
可她跑过来,就是为了偷听赵海帆的动静,从而进一步窥探他的底细,不能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家里。
赵海帆端着酒杯,再次听到了极轻微的脚步声。
如果不是听力出众,恐怕听到的也只是风声和雨声。
他知道,苍井秀离开了巷子。
此刻。
赵海帆处在微醺的状态,上楼睡觉去了。
但是。
虹口,日本宪兵队驻上海本部。
特高课,课长佐藤信村还在部署任务。
“我以为,捕鹰组会创造奇迹,可是……”
佐藤信村很痛苦的看着山田惠子,“你耽误了最关键的几天,你让我的生命开始了倒计时!”
山田惠子满脸苦涩,辩解道:“课长,其实你在领事馆面前立下军令状的时刻,你的生命就开始了倒计时。
武士道精神很为可贵,但是也要看清楚形势!大日本帝国三个月灭亡中国的梦想已经破碎了,现在正是持久战阶段。
特高课与军统、中统的斗争,也将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所以你不该保证自己在七天内……”
“闭嘴!”
佐藤信村一声吼。
捕鹰组其他成员都吓得噤若寒蝉。
唯独组长山田惠子很镇定,甚至敢于面色寒冷直视课长。
佐藤信村盯着手表。
零点零分过去了,他的最后一天来临。
“24个小时之内,不……,20个小时之内,能不能捕获夜鹰?”
“很难,但是……”
“说下去。”
“可以让闸北厨师赵海帆,充当替罪羊!”山田惠子一脸阴狠。
“有用吗?”
佐藤信村苦笑着,“没抓到夜鹰,却是抓到了一个跟军统没有任何关系的武术高手,那么,我死得会更惨。”
“课长,你可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以大日本帝国武士的名义与赵海帆决斗,如果你赢了,将会大幅度提升大日本帝国军人的士气。领事馆看到了你的勇武与功劳,或许会免你一死。”山田惠子说着。
佐藤信村点燃一支烟,迟疑良久,苦笑道:“吆西……”
此刻。
闸北老弄堂家里。
赵海帆忽然从梦里醒来,似乎自己整个人都被弥散的危险笼罩住了。
他坐起身,听着外面的动静。
然后,透过狭窄的玻璃窗,朝着外面看去。
淋淋漓漓的雨幕之中,并没有人影。
除了渐渐变小的雨声,并没有车辆和脚步声。
沦陷区的民众,在这样的雨夜里,感受到的往往是诡异而沉重的安静。
“特高课找不到夜鹰,难道就要抓我顶罪?如果抓了我,他们还真就歪打正着逮住了夜鹰。”
赵海帆甚至想立刻就离开闸北巷子,连夜逃往法租界。
公共租界更近,但他在那里没有很牢靠的落脚地。
曾经,军统血海队第三组的成员老狼,就潜伏在黄浦江畔,外滩一带。
可惜的是,老狼已经死了。
这样的雨夜,他倒是有办法躲过日本兵设置的卡哨,可一旦雨夜奔跑,刚好说明了自身有问题。
“还不能走,无论如何要忍到天亮,必须很自然的离开巷子,然后去法租界。不如就带上苍井秀,关键时刻,把这个小母鬼子当成人质。”
清晨。
赵海帆走出家门。
雨停了。
巷子里湿漉漉的,破损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水坑。
赵海帆点燃一支烟,朝着弄堂出口看去。
黑暗森林似的危险气息一直将他笼罩,但是,眼下并没有谁要冲过来对他下手的迹象。
“赵老板,早啊。”
在码头做力工的老耿,大清早就起来了。
肩上搭着毛巾,迈着看似矫健,其实疲惫的步子,从赵海帆身边走过。
赵海帆只是对老耿点了点头,然后就朝着第二道库门走去。
到了店铺区,看到文翠的豆腐坊开门了。
他快步走了过去,看着正在磨豆腐,擦泪的文翠。
“豆腐翠。”
“啊……”
文翠吓了一跳,娇嗔道,“赵老板,你像个幽灵一样,吓坏我啦。”
“你怎么哭了?”
“伤心,我每天都哭,白天不敢哭,大清早没人看到的时候哭。”
“你哭吧。”
赵海帆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坐在了小椅子上,看着一边做豆腐,一边流泪的文翠。
“别哭了,有人走过来了!”赵海帆低声提醒。
文翠立马就不哭了,用毛巾擦了一把脸,骚里骚气笑着:“赵老板,你就晓得弄我,不晓得送我雪花膏。”
“上次还真给你买了雪花膏,还买胭脂和肥皂了呢,但是后来分给皇军了。我们都是良民,一定要晓得,好东西皇军优先。”赵海帆说着。
“那是那是。”
文翠弯身挤压豆腐包。
苍井秀走进了豆腐坊,叹息道:“十里洋场,那都是天涯歌女,玫瑰玫瑰我爱你。
可这闸北老弄堂巷子里,却有个豆腐翠,一直在哭喊自己死去的男人和儿子。”
文翠不知道苍井秀的底细,顿时就不挤压豆腐包了,小步子跑过来扑到了苍井秀怀里,哽咽道:“秋雅,我的老公和儿子,死得惨……”
“他们死了,还能活过来吗?”
“我想让他们活过来呢,你是药铺掌柜,有办法吗?”
“上海滩死了那么多人,都无法活过来,为什么你的老公和孩子就要活过来?”
“秋雅,你……,我晓得啦,你心情不好,我不说话。”
文翠又去挤豆腐包了。
赵海帆赶紧离开了豆腐坊,苍井秀迈着优雅的步子,跟在他身边。
“赵老板,大清早你怎么跑到豆腐坊去了?”
“我是良民,在不损害皇军利益的前提下,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说的好。”
苍井秀随同赵海帆,去了他家里。
门刚关上,赵海帆就把苍井秀推到了墙上,给她腹部来了一拳。
“啊……”
剧烈冲击,让苍井秀仰头张嘴,吐着舌头惨叫。
赵海帆又给她肋部砸了一拳,然后将她扔到地上。
有心搜走了她身上的枪,又怕自己显得太专业。
赵海帆转身走开的瞬间,看到苍井秀拔出了枪,他起腿一脚踢飞了手枪,然后坐到了椅子上,鄙夷看着苍井秀。
“北海道小婊子,吃了我的拳头,舒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