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凌峰上空的惊雷叨扰了正在休息的长月仙君,他睁着惺忪的眼睛乘剑来到温雎安洞府前,就看到那人最喜欢的小弟子江漓正一动不动地跪在门口,全身上下被雨淋的湿透,被雨丝沾染的满是血丝的眸子透过密密麻麻的雨幕,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单薄的木门。
长月仙君蹙了蹙眉,这江漓是出了名的天赋异禀,又是温雎安的唯一弟子,怎么可能连一个简单的避雨术都不会?
莫非温雎安终于狠下心,打算施行下界那套打骂式教育了?
使不得啊,使不得。
长月仙君啧了一声,深深的看了江漓一眼,才走到洞府前,轻而易举地通过结界进去了。
江漓看着长月仙君毫无障碍的进入,就仿佛那扇结界对所有人都是摆设,只是为了将他拒之门外。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师尊突然就不要他了?
江漓用力眨了眨眼,强行压下眼底的酸涩,心脏是止不住的钝痛。
豆大的雨滴落在他的身上,完全没有一丝留情的意思。
长月仙君走进洞府,看着面无表情,坐在榻上打坐的温雎安,顿了顿,开口道:“雎安,你那小徒弟怎么回事?就算再怎么不懂事,也不能这么惩罚吧,他是肉身凡躯,会生病的。”
温雎安睁眼,眼中满是无情的冷厉,声音沙哑,“他还没走?”
“他走没走,你感觉不到吗?”长月轻抚衣襟,坐在他旁边,“之前见你待他那般好,以为你定不会舍得重罚他。今日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肉体凡胎。”温雎安看着窗外的大雨,面色平寂如水,“他的性子太浮躁,不适合修炼。”
“……你这是怎么了?”面前的温雎安不同于往日的温柔如水,反而冷漠的让认识了几百年的长月都觉得讶异,“若是不喜欢,放到府里随意养着就是了。成了便成了,不成他自己便下山了。大家不都是这么做的吗?你怎么反倒主动赶他下山?”
温雎安嘴唇动了动,没有接话。
“不若这样,你将他给我。”长月单手撑着下巴,随意捏了一块桌上的糕点,感慨道:“这糕点真香啊,人间的食物就只有你这儿才有了。”
温雎安斜睨了他一眼。
长月的长相与他不同,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眼底深处是漫不经心,分明穿着松垮的袍子,浑身却柔和了仙气和妖气,像一只慵懒的猫。
温雎安立刻就想到了在下界见到的,和江漓一起饮酒的男人。
这样的人,会是江漓的新欢喜吗?
“不了。”温雎安面不改色地挪开目光,“我自有我的考量。”
长月叹了口气,站起身顺了顺袍子上的褶皱,“好吧,知道你心思难测。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劝劝那小弟子,不要再犯傻淋雨了。”
长月一打开门,就看到浇成落汤鸡的江漓抬起了头,嘴唇发白,没有半点血色,强撑着身体目光越过他与屋内那人对上了目光,肩膀可怜巴巴地小幅度抖动起来,显然是哭了。
他双膝又向前近了近,贴着结界的边缘,声嘶力竭又委屈至极,颤声道:“师傅,小漓不要下界的任何,小漓只要师尊!师尊别不要小漓啊!”
少年歇斯底里的话语让长月心头一震,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冷心冷脸的温雎安。依照他对老友的了解,对方是断不可能做出这种眼睁睁看着别人为自己受苦的事情来的,偏偏这小徒弟又可怜的紧,哪怕被淋的快要昏过去却依然求着他的师尊不要抛弃他,不要不要他。
看着面不改色的温雎安,他严重怀疑对方背着他修行了无情道。
他抬脚走到江漓身边,捏了一个避雨诀,用透明屏障将少年围了起来。即便天空的雨停了,少年眼眶中的泪水依旧嘀嗒嘀嗒地不停落在湿润的地面上,砸出一道道水花。
长月扶额,他收了这么多徒弟,怎么就没有一个会跪着求他不要把他踢出师门?这么可爱又忠心耿耿的小徒弟哪里找?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
温雎安终是走到了门前,脸上没什么表情,保持着可怕的平静。他凝视着满身狼狈的江漓,淡淡道:“你说你只要我,不过是因为没见过下界的繁华罢了。若你去一趟下界,便再也不会有回云凌峰的心思。”
断然的言语让江漓的心底涌上一股子惊慌失措,他不知道温雎安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只能死死抓紧身上的白衣,如同抓紧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罢了。”温雎安呼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自嘲的笑了一声,“你去下界历练一年,若18岁后还想回到云凌峰,便还是我温雎安的弟子,若反悔……你我此生不复相见。”
听闻此话的江漓跪在地面上,磕了一个重重的头,小小的身板终于坚持不住,在原地昏了过去。
长月挑眉,使了个法诀将少年抱起,可还没等入怀,江漓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落在了不远处温雎安的怀里。
长月单手叉腰,嘴角是不羁的笑,“雎安啊,你这小弟子我倒是喜欢的紧,你要是不要干脆送我得了,我正好也浅修了一下剑道,正好能教……”
他的话还没说完,木门再一次“啪嗒”一声关紧,一副“慢走不送”的架势。
长月仙君嘿了一声,抬眼看着逐渐放晴的天,咂了咂嘴离开了。
屋内,昏睡过去的江漓躺在温雎安的床榻上,脸上满是死气的白。温雎安的修长的手指掠过他细嫩的皮肤,明明如同寒冰,却又灼烫得他皮肉尽毁。
他的指腹在江漓的红唇上反复摩挲。
这副嘴唇曾经吻过他,也吻过人间那些男子吧……他到底有多天真,才会想把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少年困在身边,潦倒一生。
遇到江漓以后,温雎安才终于明白,即使拥有渡劫期的修为,坐拥整个修真界的爱戴,他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尚未脱离人性。面对感情,他无法淡然处之,也无能为力。
终究还是心软了啊……
温雎安平静地将自身体内的修为传送到少年体内,待他的呼吸平稳后,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