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皇帝高声说完“御驾北征”几个字，不小心一口冷空气吸进喉咙，让他又咳嗽起来。
“陛下，阿鲁台不足为患，只需要派上将出征即可，不必陛下亲征。大明社稷离不开陛下，陛下还是应该以荣养龙体为要。上回北征瓦剌，太子出任总兵官，大胜而归。臣以为，这次仍旧可以太子为总兵官，北征阿鲁台，定能不负圣忘，凯旋而回。”
杨士奇力保朱高炽代圣驾出征，这是在为朱高炽争取赢得战功的机会，如此才有机会在战功上追回一些功劳，或可在永乐皇帝这里保住他的太子位。
“父皇，儿臣不才，愿代父皇出征，誓将阿鲁台生擒，平定鞑靼之乱。”朱高炽向永乐皇帝一拱手请战。
永乐皇帝瞥了瞥朱高炽和杨士奇，没有接话，却转头问高希，眼神中饱含期待：“爔儿，你是什么意见？咳咳咳...”
“父皇，儿臣也以为由大哥出任总兵官甚妥。”高希有气无力地说道。
“没了？”永乐皇帝问道。
“没了。”高希答道。
永乐皇帝大感意外，这也不是高希平素的风格啊！
高希上阵杀敌，什么时候退缩过，哪次不是冲锋在前？今天却像极了朝堂上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朝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杨士奇也觉得奇怪，他用狐疑的眼神看着高希。
这位四王爷虽说在生病，但腹泻只是小病，不出两三日便可痊愈。他若想急储位，现在表态说要做北征总兵官，或者还是做先锋大将，圣上必然答应。这可是他为自己争取太子之位、积累政治资本的绝佳机会。
可是他怎么什么也不说，反而还支持自己“推荐太子任总兵官”的提议呢？
不过杨士奇深谙朝堂运作之道，略加思索就明白了高希的用意，心中感到宽慰，下意识赞许地看着高希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爔儿，你不想为父皇分忧吗？”永乐皇帝问道。
“儿臣愿意，只是儿臣的身体恐怕一时好不了。”
“哼，区区腹泻算什么！”
“父皇，四弟身体不好，还是由儿臣领兵出征为好...”朱高炽再次说道。
“你是太子，朕若不在朝，大明的上下政务还要由你打理，你还是要做好监国。”永乐皇帝这样一说，意思明确了。
“啊，父皇...”
“啊，陛下...”
朱高炽、杨士奇、方宾都叫了起来，他们就要出言阻止永乐皇帝“准备御驾亲征”的决定。
“你们不用再说了，亲征阿鲁台，朕意已决。”
“是。”
“高爔，”永乐皇帝用手指了指高希。
“儿臣在。”
“你任北征先锋大将，随驾出征。高炽，你仍旧监国。杨阁老，立即草诏，朕决意再度北征。”永乐皇帝语气坚定，充满帝王的威严。显然，不再容许任何人置喙。
“臣等遵旨。”众人领命散去。
高希正准备要走，却听永乐皇帝说道：“爔儿，朕刚才叫人去请太医，你该等一等才是。”
“是。”高希留了下来，刘公公知趣地挥挥手，让太监、亲军卫都退了出去。
这时正好太医赶到了，却也被刘公公挡在了门外。
书房里只剩余下永乐皇帝和高希父子二人。
“爔儿，你是不想与你大哥争这份战功吧？”
高希沉默了片刻，像是想定了一件重要的事，他轻轻咬了咬嘴唇，双眼直视永乐皇帝，眼神清澈。
“父皇，随驾出征、做先锋官都可以，儿臣唯独不想做太子。”
“放肆！”永乐皇帝骂道，“你做不做太子，由朕决定，哪里轮到你想做就做，你想让就让了？太子之位是你手中的玩物吗？”
“父皇，恕儿臣犯上直言，大哥虽然战功不如儿臣，但治理天下不能只靠战功。父皇殚精竭虑二十余年，大明国势日盛，靠的不光是父皇南征北战保得大明江山安稳，还靠的是太子大哥、杨士奇、夏元吉、宋礼等一干文臣年复一年的苦心孤诣，始有今天的昌盛局面。”
高希说得在理，永乐皇帝平静了下来，默默地听着，一只手轻轻揉捏着手中的帕子。
“太子大哥监国多年，苦劳、功劳俱在，一心社稷、顾念大局，又得朝野上下官民支持。大哥做太子，大明江山才得永固。大哥又是嫡出长兄，承继大统，名正言顺。”
“大哥...才是大明未来真正的君主。”
高希此话带着“预言”的意思，永乐皇帝眼中灵光一闪，他身子前倾，靠向高希。
“朕记得往生的国师（道衍）对朕说过，你非常人，原本并不属于朕的大明，而是来自...未来。”
“你是朕的爱子，也是朕的臣子，更是朕看重的比你大哥更适合的太子人选。”
“你十八年疯傻，却在两三年间中得状元，又在十几年间缔造庞大的商业帝国，以致为父的内库、朝廷的岁入多少也要受你的影响。”
“高煦和高燧为夺嫡位，年复一年造谣生事，甚至不惜谋杀生父。而你...”
永乐皇帝停下话来，用不解地眼神看着高希，又说道：“却对储位、帝位毫不动心。”
“爔儿，你确是朕的儿子，但国师说得没错，你或许真的来自未来，可以预知许多大事。”
“父皇，儿臣只是顺天应命罢了。儿臣顶多可以做你的儿子、大明的臣子，就算文治武功不输大哥，也做不了太子，更做不了龙庭。这是命！”
“那你说说看，朕还能活多久？咳咳咳...”
“父皇，儿臣再大胆，也不敢妄言父皇的寿限。”
“那这回北征，朕能不能生擒阿鲁台？”
“父皇，阿鲁台狡猾。自永乐八年，父皇引兵击败他，他便再无胆量与大明对阵。依儿臣之见，他这回仍旧还是会以‘逃’为上策，不会与父皇正面对抗。”
“好，”永乐皇帝扶着龙椅站了起来，“那朕这回就要生擒他，让你看看朕可以破你的预言。”
“父皇...”
“爔儿，父皇想更立你为太子，是为大明江山计。你大哥虽深孚众望，但只有你才能继承朕的志向，让大明更加强大。朕以为，立贤比立长更重要。”
“父皇...”
“你不要再说了。朕便与你有一个私约，若这回朕生擒阿鲁台，破了你的预言，你便听从了朕的主张，做大明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