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贵妃一夜都未曾合眼,忙着安排马车、车夫,给高希准备衣物、行李、仆佣,又叫来太医千叮咛万嘱咐。
朱高炽则手书一封,让高希带给辽东总兵官刘江。
永乐皇帝看似在盛怒之下,为了惩罚高希,才将高希革职,贬往苦寒之地。
“近年,倭寇袭扰辽东一带的情况愈演愈烈。四弟此去辽东,看似被贬,但依我看,你在金山卫抗倭有功,陛下此举也有让人助刘江一臂之力,稳定辽东抗倭形势的意思。”
朱高炽这话,倒是提醒了高希。
他依稀记得似乎就在永乐十七年前后,辽东望海埚发生大规模抗倭战役。
这一去,说不定正好能赶上这件事。
高希想了想,说道:“既然辽东也和松江府一样,受到倭寇袭扰,不如未雨绸缪。”
“四弟你的意思是?”
“拜托大哥想办法,调神机营中的天字营赶赴辽东,再从制造公库房里调三百支火枪送往辽东。还有,将这张图将给阿留,让他们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造出来。”
“阿留?就是父皇派到你那里去的安南人宦官?”
“对,正是他,他知道这样东西该怎么做?”
朱高炽拿过来一看,上面是一块布,下面有许多绳子,绳子绑着一个人,像是从高处跳下来的样子。
“这叫滑翔伞,若能做出来,以后查看地形、突袭敌方有用。”
朱高炽笑道:“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竟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大哥,你派人交给阿留就是。”
“行行行...”朱高炽一一应允,一再劝高希别再费神,早些休息。
朱高炽又一再提醒朱瞻基,此去一路不可鲁莽,凡事要多听四叔的话。
说也是白说,朱瞻基才不当一回事,“嗯啊”应了,就去睡了。
高希则将顺天府这边的几个工程的情况向朱高炽交代清楚,还特意将吉庆沟的事重点说了一下,意在提醒朱高炽改进皇城宫殿的运作,防止内官、太监再搞事,激起民变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又聊了聊朝局和人事,高希特意提醒,让朱高炽想办法恢复萧仪的官职。
萧仪虽然性格耿直,有些意见与圣上相左,但他忠君之心是不假的。
这次随太子北巡,特别是跟着高希考察了顺天府皇城和新区工程之后,工匠们不同的工作态度,百姓对朝廷的不同看法,多少已经影响到了他原来反对都城北迁的意见。
朱高炽也同意起复萧仪,但对于高希支持都考北迁的态度,他并未发表意见,只是静静地听着。
第二天一早,天刚放亮,一行人马便护送着高希和朱瞻基的马车,从朝阳门出了城。
城楼上,永乐皇帝早就站在上面,看着远去的车马,眼中带着关切与父爱。
一阵风吹来,他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陛下,皇太孙和高大人的车马已经远去了,早起的露水不小,还是先回行在吧!”刘公公说道。
“嗯,给刘江的密函送出去了吗?”
“昨夜就六百里加急送出去了。”
“嗯,那就回吧!”
一阵清晨的冷风扫过城楼,永乐皇帝觉得身子一紧,咳得更厉害了。
吴贵妃偏要去送行,直送到了城外十里长亭,不得不作别时才止住车马。
她看着高希伏在车上,心有不舍。
“希哥儿,你好歹认圣上为义父,何至于此!”说着,用帕子抹眼泪。
她忙了一夜为高希打点,未曾合眼。已经是五十开外的妇人了,爱子心切、子却不认母的内心煎熬,再加上一晚上的忙碌,她显得很憔悴,鱼尾纹看起来都多了两条。
高希颇为感动,柔声说道:“多谢娘娘关照,恕臣身体不便,不能行礼了。娘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他日再回京师,臣一定先去看望娘娘。”
吴贵妃虽然伤心,但高希对她并不排斥,语带感激,令她略感安微,便点了点头:“一路小心。”
义子高强从车厢里下来,恭敬地给吴贵妃行了礼:“娘娘放心,由孩儿在阿爸身边,保管阿爸没事。”
“好孩子!”吴贵妃疼爱地抚了一下高强的头。
“父王、娘娘请回,有儿臣在、有儿臣的府军前卫军士随行、还有孙太医在,四叔不会有事的!”朱瞻基骑在高头大马上,十分兴奋的样子。
“你四叔还有伤,别着急赶路。”朱高炽叮嘱道。
“父王放心便是!儿臣去了。”朱瞻基说完,在空中虚晃一鞭,发出一声脆响,他吼道:“开拔!”
朱高炽和吴贵妃看着朱瞻基和高希的车马渐渐远去,消失在天际。
辽东镇守总兵官刘江,身材高大魁梧,虽然已经快六十岁了,但仍就身体健硕,喜好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他是前朝老臣,自洪武年间,就追随太祖朱元璋四处征战。
朱棣还是燕王的时候,他便入燕王府做了护卫,后来顺理成章跟着朱棣靖难。
再后来,又随永乐皇帝两次北征,屡立战功。
可以说,论年龄、资历,朝中已经没有谁能和他比肩了。
他这个人,直肠子,不懂官场那一套,只知道打仗。镇守辽东这些年,除了不时来骚扰的海上倭寇,几乎再没有他事可以让他烦心的。
不过,数日前接到的永乐皇帝亲笔手书的密函,倒让他踌躇起来。
皇太孙朱瞻基要来,这样的公子哥,上不得马、杀不得贼,来一个已经够麻烦的了。
还有一个朝中新贵高希也要来,又是被贬的官身。
皇帝的密函中说,要绝对保证这俩人的安全,却又要给他们安排实实在在的“差事”干。
给他们干什么呢?皇帝没说。
这事儿太难办了!
这些天,他整天坐在金州城金州卫中所营地帅帐中,为这件事发愁。
看起来,这件事好像比倭寇还难对付一样。
“去打探得如何了,还没到吗?”他粗着嗓门、皱着眉头问手下高希一行的车马到金州了没有。
“将军,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且等等吧,应该就在这两天,皇太孙和高伯爷就该到了。这是属下派人才从山里打来的鹿肉,你尝尝。”
刘江的属下佥事陈洪殷勤地将一大盘炭烤鹿肉捧上来,放到了案桌上,还放上了一壶滕记贡酒绍兴黄。
刘江哪里有心思喝酒、吃东西,他又皱着眉拿起密函看起来,琢磨永乐皇帝的意思。
“将军,给...”陈洪将一双筷子递了过去。
刘江也不看一下,眼睛仍旧盯着密函,一只手伸出去接筷子,不想一下子摸到了炭盘上,把他给烫了一下。
“啊!”刘江这才烫醒了。
陈洪大声吼着让小兵快去取醋。
却有兵士冲进来:“将军,来了,来了,皇太孙和高伯爷的车马已经到城外二十里了。”
刘江也顾不上手痛,大声说道:“备马,随我出城迎接小殿下和高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