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布巾,只能露出一双眼睛,花费了心思挽起的发髻,也被勒令弄乱,现在的她一眼看过去,和普通受难的百姓没什么不同,就更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
孟银秋烦躁的将布巾往脸上拉了拉,有齐言在,她也不敢做什么小动作,一路安安分分的跟着他去了聂家。
眼前的茅草屋破破烂烂,孟银秋第一眼看见,心中便腾起一股厌烦的情绪,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顿住。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才重新走上前,茅草屋前站着的几个将士,正在树干勉强围出来的小院子里,用铁锅熬粥,一个三头身的小孩子站在边上,吃力的拿着一个铁勺,在另一口锅中不停搅拌。
刺鼻的中药味扑面而来,孟银秋用布巾捂了捂鼻子,见院中有人看来,又立即将手放了下去,在衣衫上磨蹭了片刻,她挤出笑容,提步走了上去。
看得出那些将士都不怎么想搭理她,孟银秋也没自讨没趣,主动走到孩子身边,温柔说:“我姓孟,你叫我孟姐姐就好,你在熬药吗?”
孩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懵懂,一直没有开口,孟银秋连都要笑僵了,才看他讷讷的点了点头。
这孩子怕是傻子,孟银秋心中厌恶的想,面上却笑盈盈的:“你可真孝顺啊,聂氏是你的母亲吗?”
汤药已经熬好了,孩子站起身舀了一碗,一边点点头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
孟银秋看着他手里的药碗笑了笑:“我是来照顾你的母亲的,这碗汤药让我给你母亲端进去吧。”
说着便将药碗从孩子手里拿了过来。
孩子先是一怔,然后焦急的跳起,想要把碗拿回来。
站在边上的将士皱了皱眉,说道:“熬药喂药的事一直是阿牛做的,你让他来吧。”
孟银秋心中不耐烦的想着,喂药好歹是件简单的活计,若是不揽下来,要她收拾这间破茅屋可怎么办。
她闪身躲过将士想要夺碗的手,压低声音委屈道:“是我主动请缨要来照顾聂夫人的,不过是喂药罢了,我能做得好,你们也不必如此防备我,我是真心的……”
几个将士无动于衷,方才夺碗的眉头也没动一下,等她说完,仍要去拿。
衣角却被人拉了拉。
他动作一顿,垂眸看去,只见阿牛睁着黑白分明的双眸看着他,眼中还有水雾,摇了摇头,打了几个手势。
那将士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放下了手,“罢了,你去吧,记得小心些。”
孟银秋达到目的,笑着点头。
阿牛站直身子,冲她比划了一个手势。
孟银秋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一边的将士解释道:“阿牛不会说话,这个手势是向你说谢谢。”
孟银秋忙点点头,“没事,那我先进去了。”
说罢,她转身朝屋中走去,背过众人,她不动声色的将碗移到一个手上,微微看了看掌心。
碗壁上有一些脏污,染在她细皮嫩肉白皙的掌心,孟银秋艰难的舔了舔唇,闭上眼睛努力忽视,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一把掀开茅草屋门前的帘帐走了进去。
齐言没有跟进去,却谨慎的给了身边将士一个眼神,他会意,快步跟了去。
齐言收回目光,上前向副将几个询问粮草分放的情况。
他刚走到几人身前,还未张嘴,屋内就传来两道刺耳的尖叫,惊飞了落在围栏上的鸟。
几人脸色骤变,蹲在粥锅边上的阿牛腾的站了起来,眼眶顿时就红了。
齐言等人快步走进屋中,屋内,含香半抱着孟银秋跌坐在地,二人脸上惶恐的表情还未褪去。
站在边上的将士小心翼翼的托举着手里的药碗,有几滴汤药洒出,顺着他的手臂往下低落,他皱着眉,不悦的看着孟银秋二人。
躺在床上的女人努力撑起身子,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阿牛跑上前看汤药无碍,才长舒了一口气,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接过汤药走到聂氏床边。
齐言没有管呆愣在地上的二人,目光直直看向跟进来的将士,“怎么回事?”他冷声问。
将士半垂下眼,看向墙角上的洞,憋着火说:“方才老鼠洞里窜出来一只小崽子,被她们俩看见了。”
含香用力将孟银秋搀了起来,她面色发白,身上被泥土沾染都顾不得,出师不利让她心中更加焦虑。
另一个副将急性子,立即嚷嚷:“早就说让你赶紧老老实实的回去了!今天要没有人跟着你,阿牛好不容易熬出来的汤药就得浪费!这汤药可不比粮食,喝一顿少一顿你知不知道?没本事你揽什么活啊!”
治病的草药都是在山上摘的,他们现在能活动的地方有限,摘到的草药自然也有限,可幽州有很多被冻伤的百姓,所以草药就显得异常珍贵,京城送来的一批草药,就已经全部分完了。
孟银秋垂着头不说话,身形摇摇欲坠,看上去可怜极了。
可这屋中人没有一个关注她。
屋中的气氛有些僵持。
正在这时,阿牛正巧帮聂夫人喂完了药,她恢复了些元气,这才注意到屋中多出来的两个姑娘。
她打量了二人片刻,心中有些打鼓。
这两位姑娘虽然表面上穿的平平无奇,但二人脸上细皮嫩肉,看不出半点风吹雨打的痕迹,一看就知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这样的女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聂氏认为孟银秋来历不凡,不想齐言等人因为她,和孟银秋发生冲突,便主动道:“齐副将,何副将,没事,这位姑娘也是好意,这药也没打翻,这事儿就算了吧。小岳,谢谢你了。”
及时接下药碗,手上被汤药烫的通红的将士憨厚的笑了笑,“没事儿的聂嫂子。”
聂氏的亡夫之前也是霍孤手下的兵,和齐言等人也很熟,齐言明白聂氏的好意,便也止语不再说话。
孟银秋咬着牙在原地站了片刻,提步走上前,掀起裙摆半蹲在了脏污的泥地上。
聂氏一吓,“姑娘你、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