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双目含泪,怒瞪着贵妃道:“祁王和贵妃,蛇蝎心肠,竟趁着太子远在边关之时,设计重伤太子,嫁祸献王!此等狼子野心,皇上怎能轻纵啊!”
文贵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个抽噎险些昏厥过去,绍父脸色灰败。
过了须臾,方才押走“村长”的锦衣卫回到养心殿,禀道:“皇上,那人招了。”
绍父双眸紧闭,文贵妃依旧不甘,哭着磕头:“皇上,这是陷害,这是陷害啊,绍家和祁王都是无辜的!”
证据已经摆在台面上,即便文贵妃死不承认,皇帝心中也已经早有决断,对她的求饶嗤之以鼻。
文贵妃心如死灰,最后一点希望在看见皇帝冷漠的面孔时彻底熄灭了。
就在此时,绍父安静的走上前,跪了下去,双手高抬,压下上半身伏在了冰凉的青砖上。
“皇上……臣,认罪了。”他逐字逐句的说,语调死气沉沉,像是临死前的最后陈词。
满朝文武倒是没被他这话惊到,反是文贵妃,眼珠子差点瞪脱了框,身子软绵绵的侧坐在地。
绍父停顿了片刻,咽了口口水,“皇上,这都是臣一人的主意。是臣利欲熏心,心生贪念,设计劫粮陷害献王,这都是老臣的罪过!祁王殿下,和贵妃,都是被臣蒙在鼓里,请皇上网开一面!臣愿意担下所有罪责!”
祁王立即明白了绍父的意思,他这是要牺牲自己保全他和贵妃。
祁王心一横,立即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不可置信道:“祖、祖父,你,你竟然!”
他牙关紧咬,额上青筋跳动,忍痛说道:“您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您可知您此行给我和母妃造成多大的伤害!母妃还以为此事是皇后娘娘和四弟所为,您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啊!”
文贵妃也领会了绍父的意思,她哭的肝肠寸断,这边是雄厚的母家和父亲,那边是她后半生依仗的儿子,硬要她做出抉择,选哪一个都是在她心口割肉,文贵妃索性哪个也不选,两眼一翻晕在了殿上。
绍父已经认罪了,处置文贵妃不急于当下,皇帝抬手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皇后缓缓站起身子,阴冷的目光从绍父头顶移到祁王脸上,冷笑了声问:“听祁王这意思,你和贵妃还是被瞒在鼓里的,那你母妃拿出来的,所谓能定本宫罪名的地形图是从何而来!”
祁王哑口无言,这一切都是拓跋心和她母妃策划的,他根本也没有过问,怎么知道江万的事。
祁王急的腹痛,知道说多错多的道理,他干脆只字不提,只说了句:“皇后娘娘大度,此次是儿臣母妃过于心急,以为是儿臣遭人陷害,便、便顺势怀疑了四皇弟和皇后娘娘,请娘娘恕罪!”
“你——”
“够了。”
皇后还想说什么,被皇帝冷言打断了,“绍思卉的事,等下朝后你再去彻查,休得在殿上妄议。”
皇后偃旗息鼓,乖乖应了声是退到了后头。
文武百官之中低低议论了须臾,一位官员健步走出,拱手作揖,道:“皇上,现如今绍齐已经认罪,请皇上按国法处置,还百姓和幽州众将一个真相,至于祁王和文贵妃是否参与其中,皇上不如先将二人关押,再继续核实。”
皇帝在龙椅上坐了一天,早已经身心疲惫,现下真相大白,他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微微颔首。
他沉思了须臾,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殿外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皇上!皇上不好了!”
他神情慌张,身上还沾着血,脸色惨白的扑跪在地。
他这一身进殿,将文武百官都吓了个正着,皇帝立即从龙案后走了出来,朗声道:“出什么事了!”
“井、井林井大人他、他在养心殿外——自戕了!”
井林?
皇帝听了名后思忖了好半晌,最后在言官的提醒下,才想起井林是何人。
小太监身上沾的血,是井林自戕后,他上前查探沾上的。
没出什么大事,皇帝才重新坐回龙椅上,他百思不得其解,皱着眉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文武百官也议论纷纷,唯独跪在地上的祁王,抖索着身子,将前额贴在了养心殿的地砖上,凉透到了心里。
井林在养心殿前自戕了……
祁王越想越害怕,他算来算去,没想到井林不知犯了什么病,跑到养心殿前自戕。
皇帝在龙椅上越想越气,要问罪放井林进来的御林军。
小太监跪在下头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想起来从尸体手里找到的东西。
他迅速从袖笼里把东西取了出来,“皇上!这东西好像是井大人要呈给皇上的,他自戕时还把此物紧紧握在手中——”
皇帝立即抬头看了过去,身子往前探了探,“福林,拿上来!”
祁王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的看着那叠东西送到了皇帝手中,竹简上写的他看不清,但那块令牌他看清了……
那不正是他王府的令牌吗!
…
…
拓跋心快马加鞭赶到皇城正门时,正巧看见一群御林军,不知抬了什么东西从宫中走了出来。
拓跋心一边看一边走下马车,远看,那群人抬得好像是个人。
她心里一咯噔,悄悄推了推随行而来的管家,“你上去打听打听,他们抬得什么。”
管家诶了一声,提着衣摆快步跑了上去。
点头哈腰了许久,他脸色沉重呆滞的走了回来。
拓跋心急忙问是什么,问了好几遍,管家依旧是呆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回神,他身子抖得厉害,瞳孔深处满是恐惧,“娘娘……他们说、那是、那是井林、井大人的尸体!”
“尸体!”
拓跋心眼前一阵迷糊,趔趄了两步,背撞上了身后的马车。
“快、快把令牌送去,快!快让本妃进宫——”
管家不敢耽搁,将拓跋心交给侍女后,就飞快的往皇城前奔去。
“娘娘您先别动怒,您先坐下。”侍女小心翼翼的搀着她在前室坐下。
还没说上几句话,便瞥见前面走来几个御林军。
侍女眼睛一瞪,“娘、娘娘……”
拓跋心抚着胸口瞥了她一眼,见她神情不对,立即扭身往后看去。
那几个御林军正巧走到二人跟前。
拓跋心讷讷的起身,还没说什么话,为首的御林军便问:“你就是祁王王妃?”
拓跋心忐忑的点头,“正是本妃。”
“本妃……想进宫面见皇上,请各位放本妃进去。”
几个人交换了眼神,一道看向她。
“这恐怕不行。”
“来人!将她抓起来,带去天牢!”
“诶!你们做什么!放开我们娘娘——”
皇宫前一阵骚动过后,陷入了平静。
…
…
将军府
沈若华全身浸泡在温水之中,这几日绷紧的神经,陷入短暂的温和之中。
片刻后,温室的房门被打开,候在门外的蒹葭走上前,替她罩了件斗篷。
“这几日天气开始回暖了,奴婢看这雪也不下了。”二人走近环廊之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小姐,听说方才御林军在皇宫外抓到了祁王妃,已经带去天牢了。”
沈若华:“贵妃陷害皇后的主意,是拓跋心出的,她本能全身而退,却偏要来趟这趟浑水。”
“只可惜让献王全身而退了。”蒹葭遗憾的叹了口气,“说来,还是祁王自己愚蠢,没觉察到井林是献王的人,反倒替别人做了嫁衣,到头来献王春风得意。祁王倒了,现在京城就只剩下他了。”
沈若华长睫稍敛,缄默不言。
天色已晚,沈若华回房后便歇下了,这几日她累的不行,睡的很沉。
朝阳缓缓升起,一行车队迎着初升的朝阳前行。
彻夜赶路,众人都有些劳累了,等领头的人回去禀告以后,队伍原地停下歇息。
最后一辆马车四周十分安静,众人遥遥眺望,疑惑的是抓心挠肺。
他们只知道最后一辆马车里坐的是雇主,是一位十五六岁左右的姑娘,不过倒是极有耐力,跟着他们彻夜赶了好几天的路,都没见放弃,即便是坐在马车里,这样的行程也是极难忍受的。
几个人坐成一圈啃着手里的干粮,闲来无事纷纷猜测着雇主姑娘的身份。
“能雇咱们大家给幽州送军粮的,莫不会是幽州哪位将军小姐吧?现在各地闹饥荒,除了她们那些皇亲国戚地主豪绅,谁能拿的出这么多的粮草供给边关啊。”
“不管怎么说,这位姑娘还真是厉害,若是有机会啊,我还真想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呢!”
“早晚都会知道的,回头皇上知道了,能不给封赏么!”
“说的也对啊。”
几人正聊着,不远处走来一人,“你们聊什么呢,别说话,多攒着点力气,再坚持几个时辰,今日粮草就能送到幽州了。”
“楚大哥您回来了。”
这群人是镖局的,这次整个镖局的人都被人雇走押送这批粮秣,见过那位雇主姑娘的,只有他们之中的镖头。
其中一人看了看四周的兄弟,挤出一抹笑容,追到镖头楚俞身旁,追问道:“老大,您看这单都快完了,您就跟我们透露透露,这位好心的姑娘究竟是谁啊?兄弟们可都好奇着,猜了一路了都。”
“就是啊!老大就告诉我们吧!我们保证谁都不提!”
楚俞眯着眼笑了声,毫不留情的拍落了那人搭上来的手,直起身道:“想都别想!人家可是个皇亲国戚,身份不便外露,你们一个个的都死了这条心吧。”
他阔步离开了那群多话的男人,去了后勤那边。
锅里正熬着粥,他们的粮食也没有多少,粥看着也清亮。
楚俞先舀走了一碗,趁旁人都去领粥时,去了后头的马车。
马车边上站着一个侍女,瞧见他的身影立即走了过去。
“楚大哥可算来了,我们小姐这一路过来吐了不知多少回,脸都瘦了一圈,今日我怎么说也得让小姐吃一点。”
说着,便要进马车。
楚俞出声拦下了她,提议说:“这一路你们小姐都闷在马车里,即便是撩着帷裳,也免不了胸闷气短。这样,我让人先撤出去歇息,你带你们家小姐出来透透气,想必胃口能好一点。”
他们二人就站在马车边对话,楚俞这话虽是对侍女说的,眼神却关注着马车之中。
过了须臾,马车内传来声响,女子温柔道:“多谢楚大哥好意。只是马上就要到幽州了,军情刻不容缓,若是因为我休息这点子时辰,幽州可能就又多出一条人命。我的身子无碍,你只管让大家走就是。”
楚俞懊恼的皱眉,下意识的想要劝说,却在瞥见帷裳后露出来的半截莹白皓腕后,及时止语。
他舔了舔唇,转身离开了。
他不过是被雇来押运粮草的人罢了,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她做事。
若想让她少受些苦,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早一些到幽州。
楚俞离开后,侍女才端着碗走进了马车中。
她眼中带着嫌恶,将手里的粥食放在了地上。
“又是这种猪都不吃的东西,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吃下去的。”
孟银秋倚靠在马车上,眸光淡淡的从粥食上扫过,温声道:“你若不爱吃,就继续吃包袱里的糕点吧,你且忍一忍吧,等到了幽州,许你连这都吃不上了。”
含香咬了咬口中软肉,眸中莹莹,“小姐,王爷、沈若华还有太后,他们都这么对您了,您怎么还费这个心啊,这些、这些粮草可都是从王府的粮库里……若是回去被王妃王妃知道,那小姐!”
“我们都出来快一个月了,要知道他们也早就知道了,我这粮草是运往幽州的,日后即便他知道是我偷的,也不敢拿我怎样。”孟银秋有恃无恐,多日没有好好用膳,她语气飘忽,弱的风一吹就散了。
含香心疼的将糕点推到孟银秋嘴边,“小姐好歹吃一点东西,不能因为吐的没有胃口,就连东西也不吃了啊!”
“我无碍。”孟银秋抬手推开含香,眼神幽幽,望着不远处的山头。
“现在受的这些苦算得了什么,我早晚能得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