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养心殿内,皇帝在内殿来回踱步,神情愠怒。
好半晌过后,一个身影踉踉跄跄的走进殿中,嘭的一声跪在了内殿外。
姚玉鼻青脸肿,好不狼狈,连说话的声音都含糊了不少,背上汗津津的,垂首道:“属下参见皇上。”
“没用的东西!”皇帝一看他这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旁的茶盏就丢了出去。
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额前,锋利的碎片割伤了他的头,鲜血顺着他的脸滴落而下。
姚玉不敢去抹,将衣摆顺出来些接住滴下来的血,不让它落在养心殿的地上,瓮声道:“属下无能。”
皇帝三两步走了上去,看着他脸上的伤问道:“这是谁打的?”
姚玉咬着后槽牙,恨恨的攥拳:“属下不知,但此人必定是为了替安懿郡主出气,才在半路打晕了属下。”
姚玉顿了顿,继续道:“可是陛下,今日荣亲王去将军府提亲,郡主称病并未给王爷开门,王爷在将军府前足足等了一个上午才铩羽而归,百姓都信了郡主对王爷无情的说法,属下、属下根本无法……”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气急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姚玉打算开口时,外殿忽然传来脚步声,姚玉下意识的隐匿了身形。
进来的是福公公。
“皇上,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皇帝有些烦躁,轻声嘟囔:“这个时候来捣什么乱……”
他琢磨了须臾,略微颔首:“让她进来吧。”
候在殿外的皇后得到福公公的口谕,优雅的迈进了养心殿。
她在内殿寻到皇帝,屈膝行了个礼,笑道:“臣妾听闻,今日陛下给荣亲王和安懿郡主赐了婚。皇上今日事务繁忙,太后娘娘把消息递到了臣妾宫里,问臣妾是否有此事,臣妾并未听闻确切不敢胡言,便来向皇上求证了。”
即便是当着皇后,皇帝也不会轻易表现出对赐婚的不满,笑着捻手中的珠串,“皇后这么说倒是给朕提了个醒儿,朕竟然忘了知会太后一声。太后盼九皇弟的婚事盼了多年,现下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皇后顺着皇帝的手势,在软榻对面坐了下来,闻言道:“那这么说,赐婚的事真是真的了?”
“那是自然,九皇弟亲自来求朕赐婚,朕怎能不允呢。何况九皇弟心悦之人是安懿,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也是一份不错的姻缘。朕知晓太后喜欢安懿,便顺势定下了。”
“真是意外之喜啊,臣妾之前还替太后着急呢。想当初王爷刚回京的时候,皇上便想顺太后的意替王爷寻一门亲事了,王爷怎么说也不肯,太后还怕王爷孤独终老。现下这姻缘终于来了呀。”
皇后卷着手里的绢帕,笑盈盈的接话,不知想到了什么,语调有些慢了,“幸亏现下轻罗已经回羌平去了,否则若让她知道这消息,恐怕又要伤心。唉,臣妾是当真挺心疼那孩子的……”
本来没什么心情和皇后攀谈的皇帝,蓦地挺直了背脊,心中划过一个念头。
他轻嘶了一声,故作无意的说道:“你这话倒是提醒朕了,轻罗那孩子对九皇弟一往情深,若知道他要成亲,恐怕又要闹羌平王他们了。这孩子的确嚣张跋扈了些,可也是真心待九皇弟的,真是可惜。”
“轻罗这孩子为了要嫁给王爷,可是足足等了三年多。不说旁的,只这一颗真心便是难求,只可惜王爷尚未开窍,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才让她做了这么多的糊涂事,唉……”
皇后舔了舔唇珠,目光闪了闪,压低了声音:“皇上,轻罗这孩子性子烈,臣妾担心她走不出这个圈儿,日后若做出什么偏激之事,臣妾当真是不忍心看见,臣妾在想、既然王爷现在肯成亲了,那轻罗是不是……”
皇帝露出了这几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甩着手中的珠串打在掌心,笑道:“九皇弟成了亲以后,之前的性子便会改了,朕知道。安懿也是个温婉贤淑的,想必是不会反对的。”
皇后笑着点点头,手肘搭在桌案一脚,绢帕缠在指尖上点了点,说道:“这么一想,当初若不是婉儿,让安懿在臣妾的宫中弹琴,王爷和安懿还不会因此结识走到一起,臣妾也算是见证了,她二人的婚事,臣妾也想帮个忙。”
皇帝找到了让霍孤和沈若华日后离心的法子,心情好了不少,大掌一挥:“皇后想要帮忙,便帮吧!”
“臣妾知道分寸,安懿那边便不插手了。太后体弱无法全权帮着王爷,臣妾身为王爷的皇嫂,理应担下这个担子。王爷第一次成亲,许多事都不知,臣妾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嗯,那朕就把这事交给你了。”
皇后起身半跪,行了个大礼,温声道:“是,臣妾定不辜负皇上信任。”
二人谈完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皇帝今日不翻牌子,皇后便孤身一人离开了养心殿,带着宫人回坤宁宫。
走出养心殿一段距离后,皇后再也忍不住,露出得意的轻笑来。
淮姑姑搀着她的小臂,低声道:“娘娘这是说服皇上了?”
皇后勾着嘴角,声音带着笑意:“皇上恩准本宫,全权负责王爷的婚事,还给了本宫允诺。皇上看在轻罗对王爷一往情深的份儿上,会在日后,给轻罗一个名分……”
淮姑姑大吃一惊,“这、这、王爷那边儿,能同意么?”
“王爷不同意,不是还有沈若华。”皇后步履款款,姿态悠然,“她成了荣王妃,还能想以往那样肆意妄为?她没个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荣王府,本宫现在耐她不得,单看日后她还能不能在本宫面前逍遥!”
“你去找几个身世干净,长相端正的女子,等他们俩的事定下来,给送到荣王府去。”
淮姑姑舔着唇珠,十分纠结,“娘娘,这、之前给王爷送人的,可都、都被丢出去了,若是这次……”
皇后停下了步子,别过头睨了她一眼,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这次怎么了?九王爷第一次成亲,年轻时开蒙不碰通房就算了,这要是成亲当晚都不知道要怎么做,岂不成了笑话!本宫送人教他不是规矩吗?”
“对了,别忘了给将军府那边儿也递个信儿。虽说王爷给沈若华体面,可规矩是祖宗定下的,不容置喙。陪嫁什么的都安排好了,嫁皇家,可没她想的那么轻松!”
淮姑姑打了个颤,乖乖道了声是。
…
…
圣旨到将军府那一日,艳阳高挂。
沈若华与杨氏沈戚一道跪在府前,福林宣读圣旨后,亲手交到了沈若华的手中。
“杂家恭喜将军和夫人,恭喜郡主。”
沈若华拿着圣旨,一言不发的退到了杨氏身边。
杨氏故作为难的嗔怪了她一句,忙向站在一旁的霍孤解释:“王爷勿怪,华儿她只是……”
“本王明白。”霍孤的眼神从未离开过沈若华,见她沉默着往后躲,眸中划过一丝受伤。
悄悄汇集在一边看热闹的百姓,也纷纷咋舌,心中对霍孤单相思的说法愈发赞同。
沈戚同福林攀谈了几句后,给他塞了些碎银子,目送他离开了将军府。
他转过身,看了一眼霍孤:“王爷可要进去坐坐?”
“还是算了吧。”霍孤喉头动了动,还是强忍着说了相悖的话。
即使现在所有对沈若华的传言都不再具有威胁,可是如此快的转变,还是会引起流言蜚语。
圣旨已经下了,就不急于一时。
他心中如此说服自己,足下却像是被黏在了地上似的,一动也不动。
沈若华抬眸看了他一眼,心中忍不住偷笑,面上不动声色的说:“日头这么大,王爷不妨小坐片刻再回王府,下人已经备好了凉茶,请王爷赏脸。”
杨氏也笑着点点头:“是啊。”
围观的百姓最后看着霍孤迈进了将军府的门槛,纷纷松了一口气。
各自结伴从将军府前散开,一边走一边议论。
“将军性子虽然冷淡了些,可是其余和郡主是再合适不过了。那个词儿怎么说?哦对了,郎才女貌!”
“郡主对将军倒是不大亲近,可是这赐婚的旨意都下来了,这感情是能培养的,指不定日后怎么样呢!”
“若是能两情相悦就最好不过了,依我看,这满京能配得上将军的,也只有郡主啦。”
“说得对……”
百姓们对这门婚事还是十分看好的,一个是战功赫赫护她们平安的大将军,一个是温柔善良每年都周济穷人待百姓和颜悦色的将军小姐,天造地设的一对,怕是没人觉得她二人不般配的。
关上了将军府的大门,迈进了堂内,总算是不用装外头的样子了。
沈若华一改之前的面无表情,故意落后的几步,落在了霍孤边儿上,顺势和他垂在身侧的手拉在了一起。
扶着杨氏走在前头的陈嬷嬷余光一扫,嘴角扬了扬,轻轻拍了拍杨氏的手臂,示意她后头的事儿。
杨氏会意,便没有回头,面上柔和一笑,轻声对陈嬷嬷说:“华儿也是得偿所愿了,王爷是个好的,等华儿嫁过去,我也就安心了。”
说到这儿,杨氏抬起头,瞪了一眼走在前头的沈戚。
陈嬷嬷脸上笑盈盈的,故意放慢了步子离沈戚远了些,才往杨氏耳边凑了凑,轻声说:“夫人,老奴前几日听大少爷房里的小厮说……”
杨氏侧耳听着,步子蓦地一顿,瞳孔震惊的微缩:“真的!”
陈嬷嬷用力点了点头,杨氏不断抚着胸口,双手合十向天晃了晃。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她生怕被两个儿女瞧见,摇了几下就放下了手,拉着陈嬷嬷说:“你让他们留意留意那女子的身份,只要家世清白性子温顺,其余的都无碍,最好能看看,是哪一家的姑娘。”
“夫人放心,老奴都记着呢。”
沈若华走在杨氏后头,怎么看不见她和陈嬷嬷正悄悄的聊天。
也不知她们说到了什么,杨氏看上去挺激动的模样,沈若华心中很是疑惑。
她晃了晃拉着霍孤的手,踮着脚尖往他肩头靠了靠,轻声问:“你说我娘听见什么了这么高兴?”
若是因为她和霍孤的事,杨氏早就知晓了,不会这般,定是有别的缘故。
霍孤内力深厚,这么远的距离,即便是压低了声音,他也听的清楚。
霍孤莞尔,垂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沈戚房内的下人看见他近些日,买了不少女儿家吃的糕点。他把这事儿告诉了陈嬷嬷,陈嬷嬷方才同母亲说了,大约是以为沈戚有心悦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