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面色一僵,搭在膝上的手倏地攥紧。
他笑容有些勉强,“九皇弟觉得朕的主意不好吗?”
他轻飘飘的说完,余光立即扫了眼殿中的某个大臣,大臣会意,立即走了出来。
躬身说道:“皇上,臣以为皇上此法甚好,安懿郡主品行端正又才华顶绝,与皇上的皇子甚是相配。臣不懂王爷为何觉得此法不好,何况这连太师大人也还没说话,王爷怎的、就站出来了。”
他眼神飘忽的往身边瞥,却又不敢看霍孤,交握在袖下的掌心都有些冒汗。
皇帝轻笑了声说:“恐怕是因为,九皇弟和安懿曾是师徒,故而才想要朕三思而后行吧!朕也的确是着急了,想来安懿和几个皇子都没有什么接触,朕若贸然赐婚,恐怕太师也不满朕的决策。”
“那,朕看,不妨此事先告一段落,待日后再行商榷吧!”
皇帝屁股离开了龙椅,有些仓促的想要离开,站在殿内的霍孤不动如山,语气淡而平静,缓缓道:“皇兄留步,臣弟还有话未曾说完。”
皇帝起身的动作一滞,重又坐了回去,笑眯眯道:“九皇弟还有事?”
霍孤微微欠身,双手举过眉前,虽是屈身面向地下,传出来的声调却半点不减——
“臣弟想请皇兄赐婚。”
短短一句话,砸的殿内众人晕头转向,除却知情的几人,剩下的几个大臣纷纷大惊失色。
怎么就想要成婚了?
还是赐婚?
霍孤想要成亲了?
想去年霍孤刚回京之际,风头正盛之时,不少的官员为了讨好,纷纷有与他结亲的意图,可一个个无一都被打击的很惨,仔细想来,他也没什么与他走的很近的姑娘,他想要娶谁?
几个被惊吓到迟钝的大臣转念一想,猛地想到——他貌似也并非与所有女子都疏远。
霍孤和沈若华就相当亲近了,难不成……
“臣弟钦慕安懿郡主已久,愿以皇兄赐予臣弟的圣旨,请皇兄替臣弟赐婚。”
他缓缓起身,从袖笼中取出一封圣旨,神情坚定的朝皇帝看去。
御书房内前所未有的寂静,皇帝紧盯着他手中的圣旨,身形隐约有些发抖,他急促的深呼吸,露出一抹勉强到扭曲难看的微笑,“怪不得,九皇弟方才,对朕的决策有异议,原来是这缘故……”
霍孤与他四目相对,眸中的神色平静,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道:“臣弟弱冠已过一年的时间,前二十年从未遇见过心悦之人,唯安懿郡主一位。本想等郡主及笄后再登门求娶,只是既然皇兄今日开了这口,臣弟以为还是早日同皇兄请赐婚才好,以免外一。”
皇帝心口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他看着霍孤的眼睛,分明没有别的东西,可透过那幽幽的瞳孔,皇帝似乎能想到他隐在深处对自己的轻视和嘲讽。
什么意外,他怕是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的计划。
皇帝的目光移向龙案的一角,那里摆放着许多的奏折,其中有一封不是,是他撰写好还未来得及盖上玉玺的册封圣旨——他要封沈若华做公主,钦点为太后义女。
实则自从围场一事过后,皇帝就意识到了什么,他忌惮着霍孤手里的兵权,也忌惮着杨太师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如若霍孤真的想要造反,那他如果娶了沈若华,得到了杨家的支持,便是对他皇位最大的冲击。
皇帝想了许多法子,眼看沈若华的及笄礼要到了,在此之前他做不了什么手脚阻止霍孤,可如果他封了沈若华做公主,霍孤和她就成了名义上的兄妹,他就能借着这个事,拒绝为他二人赐婚。
只要他有了理由,这赐婚的事便能拖下去,而日后的事皇帝也有了决断,可是皇帝没想到,一向稳重行事的霍孤给他来了一记直球,打的他措手不及,毫无反对的话可说。
他笑的有些尴尬,轻嘶了声,说道:“朕可真没想到啊,原来九皇弟和安懿,早就两情相悦了,朕还以为那些只不过是民间谣传嚼舌根的。诶,太师知道这事吗?”
杨太师蹙了蹙眉,有些不愿回话,皇帝这问题问的便刁钻。
即便杨太师知道沈若华和霍孤两情相悦,也不可能就这么告诉皇帝。
即使沈若华和霍孤身份相配郎才女貌,私下定情那也是为人所羞耻的事情,如若届时传了出去,那沈若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杨太师正打算含混过去,就听霍孤说道:“如若真是两情相悦,臣弟也不必等到现在了。”
杨太师略有些震惊,诧异的瞥了他一眼,却见霍孤一脸的怅惘,装的像模像样的。
他也不多说,单凭一双暗淡下来的眼眸,和肉眼可见的失望气息,都清楚的瞻显着他落寞的心情。
皇帝气的牙根痒痒,气出了笑,眯了眯眸说道:“真的吗?九皇弟也不要骗朕,朕看安懿常常到太后寝宫请安,太后也十分喜欢安懿,难不成不是因为九皇弟的缘故吗?”
“臣弟不便多说。”霍孤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四下看了看,神色不改。
周围几个大臣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看来霍孤不过是单相思罢了。
的确,他们听到的那些,也只是霍孤今日又替沈若华做了什么,救了她、或替她教训了什么人。
好似霍孤对沈若华很是殷勤,如若真说二人相互有什么往来,那真是少之又少。
有几个大臣同情的看了眼霍孤的背影。
想来也是,霍孤冷漠乖张的性子是出了名的,他行事作风一向雷厉风行,除了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迷人是迷人,只是配上这么个寡淡无趣的性子,实在是不讨姑娘喜欢。
记得他去年回京之时,一身肃杀之气,身上的银色盔甲干净的反光,和他眼底冰冷无情的眸色几乎要重合,不知吓走了多少躲在暗处打算抛荷包手绢,对他抱有幻想的姑娘。
沈若华要身份有身份,要样貌有样貌,何必要委屈自己嫁一个,空有样貌能力,却如此没有情趣的人。
难怪太后拼命的替二人牵线搭桥,结果动心的只有一个霍孤,人家沈若华指不定避之唯恐不及。
怪不得霍孤在围场那般凶悍,原来是想要一个空白圣旨请皇帝赐婚。
合该说霍孤的性子助他轻松躲过了众人的怀疑,连杨太师离开御书房时,脚下都有些轻飘飘的。
如果他不知道霍孤和沈若华的事,说不定真会被霍孤说服。
杨太师心里想了想,觉得的确有些奇怪,日后如果有机会,他得好好的问一问华儿,怎的就看上他了?
众大臣离开御书房后,皇帝便掩盖不住怒气,气冲冲的赶回了养心殿。
福林匆匆忙忙的赶走那些宫女太监,屈身走进了养心殿中,皇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攥着一封圣旨,正在不停的打量,越看越觉得窝火,一把丢在了福林脚边。
“拿去烧了!”他扶着额烦躁道。
“是!”福林立马拾了起来,走到边上烧炭火的炉子中,打开镂空的金笼盖,将圣旨放了进去。
他隐约瞥见了一点儿,上头的内容,好像是要将沈若华,封做太后义女……
福林意识到自己窥到了什么秘密,脸色唰的白了下来。
他趁着烧圣旨的这段时间,努力平息着内心的紧张,好在圣旨烧完后,他也冷静了下来。
走回殿中,“陛下,都烧干净了。”
“出去——”
福林欠身退下。
等养心殿内只剩皇帝一人,他才敲了敲桌面,沉声道:“姚玉。”
眨眼间,养心殿内便出现一黑衣人,半跪在地,恭敬的喊了声:“皇上。”
“你去,将霍孤和沈若华私相授受的消息,给朕传遍京城的每个角落。”皇帝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森然,“朕要在三日内得到结果,而且,要是朕想看见的结果。否则,你这个暗卫首领,便不要再做了!”
姚玉脸色微变,急促的道了声是,在皇帝拂手后,迅速离开了养心殿。
…
…
沈若华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有些诧异。
“你不是说要等及笄后么?怎么这么快便和皇帝提起了。”沈若华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只以为霍孤是等不及了才说,调侃的扑进他怀中,笑他:“果真还是忍不住吧!”
霍孤抚着她铺在肩后的青丝,温声说:“皇帝想要封你做公主。”
说罢,他又忍不住垂头吻了吻沈若华的眼角,伏在她肩头,慢悠悠道:“不过的确快忍住了,那封圣旨到我手中后,我便填好了,每日都要取出来看两眼,恨不得抢了皇帝的玉玺印。”
沈若华耳垂被他吐息吹拂的有些痒,换了个方向靠着,而后惊道:“他果真还是不放心,亏得他想的出,若他封我做了公主,他便有由头拒绝替你我赐婚了,真是好险!”
“我提前开了口,他那封圣旨就无用武之地了。”霍孤淡淡道。
“也好,如此你我的婚事也好提前了。”沈若华觉得这也算是因祸得福。
只是她还未高兴多久,便被霍孤浇了一盆冷水。
“昭昭,明日一早我会带着圣旨上门提亲,届时你牢记要将我关在门外,无论如何,不能放我进府。”
沈若华微微一愣,从他肩上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霍孤眸色沉肃,认真的凝着她。
温柔的嗓音罕见的带了不容置喙的严厉。
沈若华心中烦闷,垂着头半晌没回答,过了许久,才瓮声瓮气道:“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不想你为了我受委屈。”
沈若华顷身环住霍孤的腰身,低声嘟囔:“狗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