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疆有一手不错的棋艺,按理说应该能和霍孤打个平手,但无奈他彼时心思浮躁,根本无法将精神集中在下棋上,故而几盘棋下来,他输的溃不成军,连拿起棋子的指尖都在轻颤。
额角青筋蹦跳,眼看着霍孤落下最后一个棋子结束了这场对弈,胜负之人依旧没有转变,薛疆却长舒了一口气,将棋子丢回棋篓中,端起手边的茶镇定心绪。
霍孤指尖夹着一个棋子,乌黑发亮的玛瑙棋子在他指中穿梭,最后被他攥入掌心。
薛疆紧抿着薄唇,目光警惕的抬起,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将军玩够了么?能否告诉本殿,将军今日寻本殿来的目的了吧。”他深吸了一口气,“若本殿没有记错,本殿和将军从无往来,将军此行究竟是何意?”
霍孤将手中的棋子丢回棋篓中,慢悠悠的开口:“不瞒三殿下,本王前几日得到一本古籍,上面提到的东西,让本王很感兴趣,正巧这本古籍的出处,正是南蛮国,所以本王才想问一问三皇子,可知道这事。”
薛疆皱着眉看他,沉默并未言语,霍孤并不在意,他站起身走进屋中,半晌后,执着一本书走了出来。
薛疆站起身接过,见书面上写的是南桑游记,微微一愣,眸中划过一丝暗芒。
他装作无意的翻阅着手里的古籍,缓慢的坐了下去,喉头微动,问道:“将军这本古籍,不知是从何处寻来的?”
霍孤并未看他,回了一句:“前几日在京城抓到几个人,恰巧就搜到了这本书,本王看了几次,觉得上面写的东西还很有意思,不知三皇子怎么看?”
薛疆手臂一振,陡然看了过去,“这书,是将军从那几人手中取到的!”
霍孤睨向他,面色不改,眼底却深不见底,语调森然:“这几人险些将东岳皇城闹得人心惶惶,巧的是,本王调查后得知,他们皆来自南蛮,三皇子怎么看?”
薛疆呼吸一沉,手中的古籍被他砸在了桌案上,他貌似气的不轻。
怪不得前几日在围场时,东岳的皇帝对南蛮隐约带有敌意,原来是这个原因。
薛疆吞咽了一口口水,对霍孤道:“本殿替父皇,想东岳陛下与王爷道一句不是,此乃、南蛮内事,不想居然牵扯了东岳,将军若是同意,待本殿回去与父皇商议后,必定给东岳一个说法!”
说罢,他见霍孤没有反应,斟酌了一下,而后问:“将军,那……那几个人,不知现下可还活着?”
“殿下先别着急,本王要给殿下看的东西,还有很多……”
薛疆垂了垂眸,这才看清,他方才一直把玩的,原是一个青色的玉瓶。
霍孤抬手将玉瓶递给了薛疆,薛疆眉头轻皱,却迟迟没有接。
霍孤挑高了眉头,又往前递了递,冷声道:“三殿下别怕,这瓶中只是个小玩意儿,本王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子事,对殿下动手。”
薛疆沉重的呼吸声在屋内清晰可闻,他沉默了须臾,才抬手托着玉瓶底部,将瓶身接了过来。
他抬手打开瓶口,瓶口有些小,瓶身里面很暗,只这么看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薛疆的脸抽搐了一瞬,继而抬起玉瓶,往瓶中看了过去。
随着他的动作,目光触及瓶底,身子猛地一颤,瞳孔收缩,险些将手中的瓶子扔出去。
下一秒,他立即将瓶口堵上,几乎是将玉瓶扔在了桌上,玉瓶摇颤着滚动,落在了霍孤手心。
他轻笑了一声,好像毫不在意的薛疆被吓得浑身冷汗,反而问道:“是不是很可爱的小东西?”
他轻嗯了声,将手中的玉瓶抬起,瓶口朝下,轻叩着桌角。
薛疆捏紧了拳头,阖了阖眼睛,“将军究竟是何用意,不妨直说吧!”
霍孤倚着太师椅,慢悠悠道:“本王派人查过这所谓南桑,和你们南蛮国之间的纠葛,本王更是查到了一些,让本王更加意外的事,原来三殿下,竟然也和与南蛮势不两立的南桑……”
椅子被带动的刺耳声响从房中响起,打断了霍孤后面的话,薛疆恍若一头恼羞成怒的野兽,想要上前咬死挑衅他的同类,可无奈他奈何不了霍孤,看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孔,凭空腾起一股无力感。
他跌坐回位子中,无奈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难看的微笑道:“将军究竟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吧。”
“啧,听三殿下这么说,好似本王是什么恶人一般。”
他瞥了眼薛疆,脸色渐渐冷了,“到了现在,三殿下还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叫本王如何相信,三殿下与本王合作的心,究竟诚还是不诚呢。”
“本殿不知,将军在说什么。”薛疆硬邦邦的开口。
“那本王就没办法了。”霍孤冷笑了声,捻了捻指腹,“只是不知,明日南蛮王得知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居然是前朝叛军的外孙,在他赐死贤妃前,不知殿下能否及时赶回南蛮呢?”
嘭的一声,薛疆双手按压在案板上,目眦欲裂,之前所有伪装出来的全部崩盘。
他咬牙切齿:“你敢对我母妃下手!”
“本王不是一定要和你合作,不是吗?”霍孤施施然的笑了,凉薄的神情让薛疆浑身战栗。
的确,霍孤把消息传回南蛮,他那个一向视他为眼中钉的哥哥,一定会很高兴与他合作。
届时他就完了。
薛疆浑身冰凉,他没有想到,霍孤居然查的如此彻底。
薛疆也是在一年前才得知,他母妃根本不是他外祖家的孩子,而是外祖家捡来的弃婴,南蛮王在未登基之前只是个不起眼的皇子,可他的母妃相中了薛疆外祖家的女儿,想要与其结亲。
只是谁愿意将女儿嫁给一个不起眼的皇子,薛疆的外祖想了一计,在其中做了许多周旋,将要和南蛮王结亲的大女儿,换成了在家里丝毫不起眼的小女儿。
南蛮王的母妃也并不得宠,得知此事后,也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不愿和薛疆外祖家硬碰硬,接纳了这个儿媳。
只是没想到南蛮王居然能咸鱼翻身,他的几个兄弟在夺位之时因为意外同归于尽,到头来,居然只剩下他一个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南蛮王顺利登基称帝,只是他一直惦念着之前的事,对贤妃极为冷淡。
幸得薛疆争气,才叫贤妃得势,只是贤妃性子温顺,这些年即便知道做了家里的棋子,依旧是尽心尽力的为母家谋求利益,直到一年以前,她出宫陪皇帝去佛寺祈福,在佛寺之中遇刺。
结识一个老妇人。
那几个月发生的事叫贤妃几近崩溃。
前朝遗孤,原来贤妃根本不是薛疆外祖家的女儿,她只是被捡回来的弃婴。
甚至是当时狼狈逃窜,丢失女儿的南桑首领的孩子。
那位老妇人是南桑首领的妾室,也是当时刺杀南蛮王之人,她在佛寺看见贤妃,觉得她十分眼熟,几经调查下才发现此事,继而发现贤妃所生的薛疆,居然是南蛮王最宠爱的皇子。
甚好甚好!转了一圈下来,只要薛疆登基,他们南桑岂非又回到了他们族人的手中!
只是这样隐晦的回归正途,无法让她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