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正平!你这无耻小人!”杨氏实在忍耐不住,气红了一张脸朝他怒吼出声。
沈正平素日看见的都是温柔的杨氏,再不济也从未这么激动过,乍将他吓了一跳,而后回过神来,轻蔑的说道:“我无耻?杨似梅,沈戚再怎么说也是我的种,你让他对他老子视而不见,你难道不无耻?”
“呸!当初你是如何对待戚儿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可曾将他当过你的孩子?当年方氏和你是如何扶持沈城欺压戚儿的!又是如何计划将戚儿逐出家门的!你不配做他的父亲!”
沈正平无话可说,面上青白交加,怒道极点也只能憋出一句闭嘴。
金氏眼看着她们吵了起来,连忙打断了二人,“老爷!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到银子!”
她扭身瞪了眼为首的男人,沉声道:“你们先把她带走!华儿,我和你爹只想要个活命的路,你放心,你爹和我好歹和你娘有多年的交情,只要你乖乖听话准备了银票和马车,我们马上将你娘送回去。”
杨氏低垂着头坐在地上,没有搭话,双肩不断起伏,看上去被气得不轻。
沈若华换了个姿势,抬头与金氏对视,嘴角扬了扬,“金姨,好久不见了,看着气色还不差。”
她皱起黛眉,目光在沈正平和她之前看了几个来回,轻啧了声说:“沈老爷和你不是一起共患难么?怎的他看上去如此狼狈邋遢,金姨即便是穿着落魄了些,可是这手上和脸上的肤色,倒是一点儿也不见憔悴啊。”
金氏心中本就有鬼,听了沈若华的话,也不顾她是不是随口一说,反应巨大的将手背在了身后。
沈正平本没觉得什么,见她反应如此之大,下意识的皱紧了眉。
他张了嘴想说什么,可现下显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沈正平在心中暗暗记下,打算等事情结束再和她算账。
沈正平往前迈了一步,厉声道:“沈若华,你别想拖延时间,这次容不得你偷奸耍滑。”
“最迟明日晌午,将马车和银票带到此地,交换你母亲,若是让我知道你上告了官府,或是带了旁人来围追堵截,我就是死也要拖着你母亲一起死!”沈正平面色狠厉,咬着牙威胁沈若华。
他大步上前,要去抓杨氏的肩膀,杨氏往后一倒便让他抓了个空,还没等沈正平说话,身后就传来了沈若华的声音,平静淡然的问他:“你就如此确定,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做?”
沈正平暴怒起身,“你是想要看着你母亲死在这儿是吗!沈若华,我看你还是不怕!”
他气的要去抢边上山贼手中的菜刀,金氏连忙冲上前按住了他,“老爷老爷!使不得使不得!”
她伏在沈正平肩头,轻声道:“老爷想杀鸡儆猴,可不能伤了杨氏,老爷若是想,便拿那个丫鬟下手吧!”
沈正平这才想起来,边上还有个瘦弱的丫鬟蒹葭。
他考虑一番觉得金氏所言在理,指使着边上的山贼说道:“去!把那个丫鬟给我带来!”
山贼听话的走上前,拽着蒹葭的手臂便把她拖到了沈正平身旁。
沈正平吁了一口气,看向沈若华,“看来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乖乖听话了!”
沈若华目光并未躲避,只是看着他轻蔑的笑了笑,摇摇头道:“沈正平,你真是可悲。”
沈若华脸上的表情彻底将沈正平激怒,他这段时间备受迫害的记忆冲上头顶,自尊被踩在脚下的愤怒也爆发了出来,他双肩颤抖,心想定要给沈若华看看,即便她再如何算计,还是得臣服于自己!
金氏站在一旁,渐渐的发觉到好像有些不对劲,她张了张嘴,想要制止沈正平,同他商量一番。
没想到已经迟了。
沈正平暴怒之下,抄起手边山匪手中的菜刀,朝着蒹葭的脖子砍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垂着头看似毫无杀伤力的女子,眨眼间身形一闪,轻而易举的躲过了沈正平的刀,倏然抬起的凤眸之中寒光凛冽,而后干脆利落,长腿高抬到半空,狠狠砸在沈正平半弯着的后背。
只听一声咔嚓声,沈正平的痛嚎惊飞了林中栖息的鸟,身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顷刻间,林中闪现出众多人影,那几个山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都被踢倒,压制在了地上,一时间呼痛声一片,站在沈若华身旁的人下意识的想来劫她,才刚上前一步,脖子上就贴上了一片冰凉。
一柄雕刻精致的短匕紧贴在他皮肉上,锋利的只微微用了力,就让他留了血。
那人吓得眼前抹黑,腿肚子一软,嘭的一声双膝跪地,“姑、姑娘饶命啊!姑娘饶命!”
几息时间,一个侍卫赶来按住了那人,局面彻底扭转。
金氏的呼吸急促,喘息声沉重的甚是明显,她眼中带着一丝绝望看向沈若华,后知后觉的露出恶毒的眼神,磨着牙看着她道:“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你竟然——”
“逆女!沈若华!你这个逆女!”沈正平被蒹葭踩在脚下,背上不知受了什么伤,疼得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趴在地上骂着沈若华,字眼肮脏的不能入耳。
沈若华刚解开杨氏身上的绳子,她便气势汹汹的跑到了沈正平身边,拎着裙摆冲着他的脸就是踹。
杨氏发了狠的下脚,几下下去,沈正平就被踢的鼻血止不住的往下淌,这下子话也说不出来了。
金氏趁着她动作,脚下不停的往后退,找准了时机扭身便跑。
刚往山下跑了几步,她脸色一白,硬生生的顿住了脚尖。
但见一行衙役提着刀迅速朝她跑来,金氏脚下一个趔趄,下意识的就要回头。
为首的捕头也不是吃素的,三两下就窜了上去,牢牢将她压在了原地。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放开我!”金氏疯狂的挣扎,甚至不惜用牙去咬压她之人的手。
捕头不会和她废话,直接抓着她的头发逼着她抬起了头,一巴掌甩了上去。
“老实点!”
金氏被打的晕头转向,叫嚣的话一时间也停了下来。
那捕头对身后的人道:“你们去山上看看,郡主和夫人她们是否安全!”
“是!”
后头的衙役快步走了上去,两个捕头压着人走在后头。
半晌后,金氏眼睁睁的看着一群衙役将那几个山贼压下了山。
那为首的人面如土色,似乎是察觉到了金氏的视线,他立即抬头看去,激动的冲她喊道:“这都是她和那个男人雇我们这么做的!和我没有关系啊!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
没有人在意他说了什么,半抬着把那群人带到了山下。
马车并未被破坏,沈若华让蒹葭先扶了杨氏上车,她孤身一人见了领人前来的捕头,躬身作揖:“多谢捕头前来相救,我和母亲必会报答捕快和诸位。”
先行的捕快知道逮人的其实是沈若华带来的侍卫,不好邀功,挠着头说:“郡主夸大了,真有本事的是郡主的护卫而非我等。郡主请放心,此事我们必定会好好彻查,还郡主和夫人一个交代。”
沈若华笑着点了点头。
…
…
当夜
杨氏正在和沈若华在金井阁闲聊,一个下人跑进屋内,说大理寺代寺卿彻查此案的少卿大人来了。
杨氏和沈若华连忙到前厅去接人。
少卿刚上任没有多少年,还是个挺年轻的男子,身上带着书香气,倒是没什么大人架子。
他起身冲二人行了一礼:“微臣见过郡主,见过夫人。”
“少卿大人多礼了,快请坐。”杨氏微微弯腰回礼,示意他在主位另一侧坐了下来。
少卿落座后,也并未多舌,直接表明了来意:“关于二位今日,在去万佛寺途中被劫一事,大理寺已经在查了,现在查出来的,关于那些山贼,只不过是一群游手好闲之人,为了银子才帮了沈正平金芳劫财拦路。”
“他们身上并未沾染什么命案,我与大人的师爷商量出的结果是,将这群人关上三个月,也好给他们一些教训。不知二位意下如何?”少卿态度温和的询问二人。
杨氏颔首说道:“这由大人做决策就好,少卿大人是寺卿大人的徒弟,我自然相信寺卿大人。”
沈若华也点头表示赞同。
少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下来。
“在下的意思是,严惩此事的罪魁祸首,也就是沈正平和金芳二人。经由那群人的口供以及二位提供的证词,足矣将他们判处十几年的刑期,只不过,现下还因为二人,牵扯出一件大事来。”
“哦?是什么事?”
少卿脸色稍沉,点着桌面说道:“今日晌午,大理寺的人前往他们二人的住处搜寻线索,却发现沈正平的弟弟沈正元,惨死在他自己的房间中。根据仵作尸检,他已经死了只少五六日了。”
杨氏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大事,吓得脸色都变了,捏着扶手不可置信:“沈正元死了?”
沈若华起身来到杨氏身旁,双手搭在她肩上给予她安全感,而后看着少卿问道:“大人可查出他是怎么死的了么?”
“死者死因,乃是因为头部遭到重创。我们在院子的碎石下找到了凶器,是一块掉下来的墙砖,上面站满了血迹。而且死者的手中抓着半块破布,好像是衣服上撕下来的东西,至于那件衣裳,暂时还未找到。”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那……沈正平和金氏怎么说?”
少卿皱了皱眉,“他们二人都对此十分震惊,沈正平一口咬定此事和金芳有关,并且表明自己对沈正元的死毫不知情,而金芳则支支吾吾的,所言十分零碎前言不搭后语,她定是知道内幕,却不肯说实话。”
沈若华冷静的点点头,敛着眼睫问道:“那……少卿大人此行是为了什么?”
少卿一脸的为难,迟疑了许久,才对二人说:“是这样。即便微臣明白夫人和小姐的为人,不会做杀人之事,可是现下确有证据显示,二位在沈府时,和沈正元的关系闹的很僵,听闻前几日他还来贵府闹过事……”
杨氏倏地抬起头,捏紧了拳头说:“难不成大理寺还怀疑,是我们母女俩其中一位杀了他?”
沈若华按住杨氏的肩头,示意她不要激动,少卿也连忙解释,并非如此。
“只是怕悠悠众口,若是不查二位不但日后寺卿大人回来无法解释,百姓兴许也会有微词,所以在下前来,是想和二位商量,能让大理寺的人彻查将军府。”
杨氏扭头看了一眼沈若华,沈若华冲她摇了摇头示意无妨,杨氏便也妥协了。
三人又在前堂聊了片刻,天色渐暗,杨氏有些疲累,便叫沈若华送少卿出门。
二人走到府前,少卿作揖想要告辞,却被沈若华喊住。
“不知少卿大人,可否通融我明日,跟随大人一起前往那房子看看?”
少卿作揖的动作一顿,登时为难的皱起脸,“这、这怕是有些不大妥当。”
沈若华从容不迫的点头,“若是我告诉少卿,我这里有关于此事的一些消息,那不知少卿大人可否通融?”
“郡主有证据?”少卿诧异的瞪圆了眼睛,心下不可避免的浮上了一些怀疑。
沈若华淡淡一笑,“算不得证据,无非是给少卿提供些解决凶案的思路,少卿若觉得可行,明日晌午我在府前等待少卿的马车。”
说罢,她提着裙摆扭身走进了府上。
府门牢牢闭合。
候在马车旁的师爷走了上来。
少卿神思不属的和他回到车上,见他出来时还好好的,不知和沈若华说了些什么竟变得如此古怪,师爷忙问道:“少卿大人,出什么事了?”
少卿斟酌了须臾,目光微妙的看向他,说:“明日晌午,派马车前来此地接安懿郡主,去一趟出事的宅子。”
“啊?”
“她说她有证据,但前提是,她要去现场看看。”少卿抿了抿唇,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