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杨氏再如何淡定,也被沈正平这一番不要脸的言论激怒了。
“你我早就和离了沈正平,你和我现下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凭什么让我给你们二人还账。那银子是你们借的,还不起又干我何事!来人!把他们给我丢出去,日后不许把他们放进来!”
站在堂外的家丁闻言,立即就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架着沈正平和金氏就往外拖,一点不拖泥带水。
沈正平落魄的连饭都吃不饱,更不可能挣脱家丁的束缚,倍感羞辱,脸上扭曲涨红,恨恨的瞪着杨氏。
眼看着便要被拖出堂外,沈正平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沈若华和沈戚都是我的种!你与我是和离了,难道还能抹灭我是他们父亲的事实吗!我是他们老子!父债子偿,他们要替我还了这账!”
金氏蹬着腿想要挣开身后的家丁,耳中落入沈正平的话,激动的说话都喷了唾沫:“没错!沈若华和沈戚都是老爷的孩子,你们难道要看着父亲被人追账无动于衷?沈若华,你这是不孝!”
“一个连生身父亲都能不管的人,如何能做东岳的将领!”沈正平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左右我现下声名狼藉,不怕丢人现眼,若是这账你们不肯替我还,我就闹到府衙去!”
赶人的家丁似乎觉察到事情闹大了,拖人的动作停了下来,等待着杨氏的下令。
沈正平得以松了一口气,甩开身后的人,正了正衣冠,看着杨氏语重心长道:“梅儿,你我好歹有一段情缘在,何况戚儿是我亲儿子,我不想把事情闹的太难看。这次你帮了我,我们就真的两清了!”
沈若华和杨氏都对沈正平的虚伪嗤之以鼻,单凭他无耻的个性,只要让他抓到了这个点,哪里还能消停的下来,日后只会无止境的抓着这件事不断的骚扰杨氏三人罢了。
杨氏呼吸急促,趔趄的退了几步,手反撑着后面的桌子,摸索间碰到了身后的建盏,看着眼前沈正平这个衣冠禽兽的无耻面容,恨不得将手底下的建盏直接丢向他!
只是杨氏还未付诸行动,视线便被走上前的沈若华遮挡住。
沈正平有些抵触沈若华的接近,可是站在面前的毕竟是曾经居于他之下的女儿,强大的自尊心不允许沈正平露怯,加之觉得自己手握重要把柄,他有恃无恐的笑了:“华儿决定好了吗?你比你母亲要聪明的多。”
沈若华微微抬手看着沈正平的眼睛,嘴角上扬,缓缓道:“我和母亲的确比不得你聪明。”她凑近了些许,压低了声线诡异道:“为了顺利得到尚书之位,引诱张俐的儿子赌博,撺掇张俐贪墨饷银,以至张家没落。你和张俐之前也算得上是好友了吧,为了一个尚书之位,可真下得了狠心。”
沈正平脸色大变,他狼狈的倒退了几步,摔坐在沈若华跟前。
沈若华垂眸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十分镇定。
金氏见此忙要上前,口中喊道:“老爷你怎么了!沈若华!你怎么敢这么对你父亲!我——”
“你闭嘴——”沈正平满头大汗,头也不回的喝住了金氏,双目直勾勾的看着沈若华。
沈若华俯下身,漫不经心的开口:“你敢借皇上的手做出这样的事,害的皇上错杀了一位明官。如果此事传出去,你觉得皇上会怎么做?”
沈若华目光炯炯,“届时激起民愤,你必遭声讨,唯有以命相抵,才能平息,对吗?”
沈正平身子颤抖,结结巴巴道:“你、你没有证据!”
“谁说我没有。”沈若华一本正经的挑高眉头,话锋一转,“以你现在的处境,和狼藉的声明,即便我伪造证据,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无辜。更况且,你本就不无辜!”
沈正平彻底蔫了,“你、你想怎样……”
“很简单,永远不要出现在我娘眼前。”沈若华脸上的笑容沉了下去,目光深谙,“你、和你现在的家人,只要再纠缠我母亲,我保证你这些年做的丑事,明日就会出现在皇帝的龙案上。”
二人话音都很低,以致于金氏和杨氏根本不知她二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沈正平喊金氏离开之时,她还无比的震惊,破口大骂:“我们凭什么要走!她还没答应帮我们还账呢!”
“住口!”沈正平被沈若华闹的魂不守舍,听着金氏的声音便觉得头疼,强忍着不耐劝道:“我和杨似梅已经和离了,这账她不必替我还,我们回去再想办法!”
“凭什么!我们之前说好了的!”
金氏这段时日,早已经被还账的事弄的快要疯了。
原来的计划完全被大乱,她和沈正平都没想到,沈正元居然能狠到这个地步。
那个辉日钱庄的人大婚第二日就上门要账,沈家陆陆续续拿了不少的铺子出去,连零星一角都没能补上。
至于从沈家到王府的嫁妆,被牢牢把控在侧妃的身边,沈蓉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着穷途末路,连沈城都连夜卷着铺盖逃跑了,马上要露宿街头,沈正平和金氏一合计,才找上了杨氏。
这最后的机会就在眼前,沈正平却说要放弃,难不成真要让她陪着沈正平,去睡大街不成!
金氏红了眼,猛地跃上前抓住沈正平的头发,死命的拉扯,哭嚎着骂道:“沈正平!你这没良心的东西,你是不是心软了!我就知道你后悔和她和离了!你这个朝三暮四的家伙!难道你真的要我去露宿街头吗!”
夫妻俩扭打在一起,沈正平明显不在状态,几乎被金氏压着打,脸上和脖子上都是红痕。
杨氏被恶心的不轻,招呼家丁上前,冷声说:“要打出去打!别在我府上撒泼,滚——”
家丁一路连拉带拽的将二人拖出了府,沈若华搀着杨氏坐下,替她顺气,倒了杯茶递了上去。
“娘喝茶消消气。”
“气什么呀,权当看了一场闹剧。”杨氏接过茶没着急喝,端在手中说道:“我本以为沈正平和金芳,私下往来了十多年,现如今好不容易成了亲,能恩恩爱爱的,没想到成了一对怨侣!到底是老天有眼,没叫这对狗男女双宿双栖,我看着舒服多了!”
杨氏吐了一口浊气,瞬间精神抖擞,抿了几口茶水。
沈若华别过头勾起一抹讽笑。
沈正平和金芳本就不是什么相爱的伴侣,在各取所需的情状下,只有优渥的生活才能让她们这对本就根基不稳的夫妻,做出恩爱相处的姿态。可现在二人的生活被沈若华搅得一团糟,自然就互相怨恨了。
想想上一世二人在杨氏走后互道真爱的模样,再看看现在无时无刻不生活在争吵和谩骂中的二人,沈若华心口的郁气才疏散了些,她余光看向悠闲品茶的杨氏,眼中泛起柔光。
…
…
入夜
公孙荀从马车步下,平日无时无刻不端着的温润,在无人的深夜全部消失。
他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快步踏入府内。
还没走几步,便撞上了从侧面过来的唐侧妃。
她看见公孙荀的身影,便加快了步子走了上去,边行礼边道:“王爷终于回来了。接待使臣定很累了吧,妾身备好了饭菜,下人刚刚热上,王爷可要填填肚子?”
“不必了,本王没胃口。”公孙荀喊了她起身,便越过她继续往前走去。
唐侧妃扭身跟上,沈默的跟在公孙荀身后。
公孙荀走了片刻便停了下来,敛住眸间的不耐烦,扭身道:“很晚了,回房休息去吧,无需你出力。”
唐侧妃乖巧的颔首,而后道:“妾身无意耽搁王爷,只是府上出了些事,不得不禀告王爷。”
“何事?”
“今日黄昏,沈良娣的父亲沈正平来府上拜访,说有要事要和王爷商榷,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临别时还和妾身说,明日还要过来。只是他并未告知妾身是何事,妾身只好来禀告王爷。”
千秋节将近,几个成年参政的皇子,都迫不及待的想趁着这个时候努力讨好皇上。
公孙荀这几日便一直在筹备接待南蛮使团的事,自和沈蓉成亲以后,政事繁多,他都快忘了娶进来的这个良娣不单单自己是个不安分的,连着她那对父母也是时不时要弄出些事的恶人。
公孙荀不耐烦的皱起眉心,“本王事务繁多,没空见他,你明日告诉他不要来了。”
唐侧妃见他要走,忙的跟上,小心翼翼说:“王爷真的不管吗?妾身今日命人去外头问了一番,发现这几日,沈家好像惹了麻烦,沈正平今日过来的时候,穿的也是破布烂衫……”
公孙荀冷冷勾唇,“大婚当日拿的出十里红妆,才不过几日,能落魄至此?”
“妾身就是因此觉得奇怪,结果命人一问,发现沈家近日、被辉日钱庄的人追着要账,名下的铺子已经全部抵出去了,最近……好像是盯上了沈家的宅子,若是拿不出银子,沈正平夫妇怕就……”
唐侧妃意味深长的拖了调子,隐下后面的话,试探道:“王爷可要帮一帮吗?”
公孙荀脚下步子一顿,别过头看了眼唐侧妃,“你是说,当日的十里红妆,是沈家和钱庄借了账凑到的?”
“大抵是如此,想必是为了挣个面子吧。”唐侧妃皮笑肉不笑。
“可笑。”公孙荀眼中尽是鄙夷,“沈家欠了多少的账还未还?”
“大约二十万两白银。”
公孙荀眯了眯眸,慢悠悠道:“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若是还了,岂不是叫本王做了冤大头。”
公孙荀若有所思的捻了捻指腹,轻笑了声说:“若是我没记错,沈正平和他那个夫人,现如今都无事可做吧。”
“没错,还未被催账前二人都赋闲在家……”
唐侧妃话音一顿,“王爷的意思不会是——”
公孙荀瞥了她一眼,嘴唇微动:“明日请辉日钱庄的掌柜前来府上,本王有个交易想和他谈。”
唐侧妃颔首应是,故作迟疑:“不过……王爷这法子,若是传到沈良娣耳中,怕会引得她不开心吧……”
公孙荀冷嗤了声,扭身扬长而去,只撂下一句话在风里:“管她作甚。”
这一次唐侧妃没再追,她看着公孙荀的背影,勾起一抹信誓旦旦的笑容。
…
…
翌日
公孙荀早朝过后回到王府,刚刚走下马车,便见一身影朝他冲了过来,径直跪在了他面前。
公孙荀看清了来人的面孔,脸色稍有些阴沉,他看四周没什么行人,燃起的怒火才消了一些。
他挥开挡在身前的两个侍卫,摆出一副温润姿态,甚至亲自俯身搀了沈正平一把。
“岳父大人何须行此大礼。岳父来到府上,怎的不在府中等候,反在此呢。”
他越过沈正平的肩头,遥遥看向看在石阶上的唐秀,眉眼沉了些许,愠怒的横了她一眼。
唐秀自认倒霉,她也不是故意要羞辱沈正平,才不放他进去,而是现如今那个辉日钱庄的掌柜人就在府上,唐秀生怕两个人撞上,只得现在门外和沈正平周旋,没想到这老东西倚老卖老,脸皮厚得很!
沈正平仪容不整,面上的皱纹清晰可见,才不过四十岁的年纪竟有垂垂老矣的姿态了。
他装腔作势的抹了把眼角,“草民现下是白身,侧妃看不起草民,不许草民进府等候,也不怪侧妃。”
公孙荀微微笑了笑,“侧妃对规矩十分看重,毕竟是受过母后教导之人,难免重规矩,岳父不介意便好。”
沈正平现在什么也不是,公孙荀为了树立好女婿的形象,对他客气些可以,可以他现在的身份,对公孙荀的前途没有丝毫的助力,他自然不会为了他去训斥唐秀,唐秀背后的唐家,现在可比他有价值多了。
沈正平再蠢也是混迹了官场多年的人,对杨氏这样,曾经的自己人,会放肆的纠缠撒泼,因为他认为杨氏不敢拿自己如何。
可是在公孙荀面前,他哪里敢放肆,暗讽唐秀被四两拨千斤的推回来以后,他便明白公孙荀对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态度了。
沈正平没来由的心酸,想起现下落魄的自己,便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眼中冒出凶光,声音沙哑着,“王爷,草民有件事,想禀告王爷。此事危乎王爷声誉,请王爷务必听草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