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玉不悦的皱起眉头,不甘心的反驳:“娘既然害怕暴露,为何还偏要我把沈蓉娶回来?若娶个无权无势的,自然不会有这么多烦恼!”
“你懂什么!汤家世代经商,好不容易有一次攀权附贵的机会,当然要牢牢抓住!”汤大太太冷着脸道。
汤玉嗤笑了声,“沈家大老爷被革职查办的事全京皆知,她沈家还有什么好攀附的,更何况沈蓉是沈家二房的小姐,她爹也是经商之人,比我们汤家还要逊色不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正平就算被革了职,那也是太师大人的亲女婿。”汤大太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别说了,就按娘说的做就是。我警告你,成亲这段日子老实些,我把你身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赶了,你给我老实一阵子。还敢惹事,别怪娘不保你!”
汤大太太哼了声,甩袖离开了前堂。
汤玉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摸了摸鼻尖。
站在他身后的小厮快步上前,“少爷,咱们院子里的丫鬟,给被太太给换成男的了,还让管家盯着少爷,不许少爷再去眠花宿柳。其实小的看,那蓉姑娘长的也挺好看的,少爷莫不就算了吧。”
“姿色平平,比不得那个冷冰冰的女人就罢,连她身边那个小的都比不过。娘真会给我挑人!若真娶了她回来,少爷我得少了多少的乐趣。”汤玉抽出腰封上的折扇,潇洒展开扇了扇。
他扭身大刀阔斧的往院中走,那小厮快步跟上,笑着说道:“少爷若真喜欢那个小的,等日后娶了蓉姑娘,还可徐徐图之。少爷就别惹服太太了,上回那事儿……您说您挨了多少的罪。”
“王海,少爷我告没告诉过你一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汤玉摇晃着折扇,舌尖舔了舔牙齿,扬起一抹邪笑,那张面若冠玉的脸孔,变得下流又色气。
“旁的你就不必管了,你给我去查查那个女人。少爷我记得……她在沈家排行第六。”
“是,小的明日就去问。”
…
…
沈蓉心不在焉的回到沈府,琳儿同她回到存玉轩,沏了茶来,见她仍在榻上发呆。
过了这么几日,琳儿在沈蓉身边也渐渐自在了,她放下托案,将建盏呈了过去,“小姐,喝杯茶润润嗓吧。”
沈蓉眼神微动,抬手接过建盏,执着茶盖拂了拂茶面,“今日汤府一行,你觉得汤玉此人如何?”
沈蓉抬眸看向琳儿,既然是留在她身边的人,自然不能过于愚笨。
琳儿抿抿唇,道:“奴婢愚笨,但看的出,汤少爷对小姐……好像并不是……”
沈蓉收回目光,手里的茶水端着一口未喝,就放在了边上,“他看不上我正好。或是说……他能看上沈若华,简直是天助我也。”
琳儿一愣,“小姐说……汤少爷看上大小姐了?”
“你没听见出门时他对沈若华说的话吗?”沈蓉嗤笑了声,“他倒是色胆包天,也敢对沈若华生心思。”
“既然如此,我便做一回好人。”
沈蓉冲琳儿招招手,“你附耳过来。”
琳儿顺从的走了过去,沈蓉贴在她耳边道:“明日你去一趟汤府,就说……”
她嘀咕了几句,才撤回了身子,眯着眸提醒:“记得可别被旁人看见了。”
琳儿乖巧的点了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沈若华到了沈府以后,便和沈嘉荷等人分开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沈若华脸上的神色稍沉。
蒹葭贴近了沈若华些,压低声线,语气愤愤,“汤玉真是禽兽不如。六小姐还小,他竟也能生心思。”
“本来就是个畜生,你还能指望他做个君子。”沈若华捻了捻指腹,半眯的美眸中噙着一股阴森的怒气。
“你一会儿转告沈嘉荷,让她这一阵留在府上,不要随意走动。”沈若华提步往惊蛰楼行去。
蒹葭追了过去,问道:“小姐打算拿汤玉如何?”
“沈蓉身边有嬴玠,想知道汤玉的真面目对她而言不难。她不会心甘情愿嫁给汤玉,定会还有动作。先按兵不动,切记不要把沈嘉荷牵扯进来。”沈若华偏过头急匆匆的吩咐说。
蒹葭颔首,应了声是。
…
…
漫长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沈万的贺宴已经订好了日子,粗略一算还有五日。
虽说沈正平被革了官职,可此次看在杨家面子上赴宴的官家人也不少,连丞相府都接了帖子。
开宴的这一日,沈府前的马车依旧是络绎不绝,粗看上去和往日的盛况也差不得多少了。
沈正平并不在府前接待宾客,他被革职以后一直颓废在府放纵,整个人憔悴不少。
此次来的宾客有不少是他的往日的同僚,他也是没有脸面出现在筵席之上,便躲在书房之中。
府前有点炮竹庆贺,吵人的声音直从前堂传到沈府后宅。
沈若华坐在房中,刚刚梳好妆。
她抬眸看了眼窗外,呢喃:“又是多事的一日。”
蒹葭替她正了正步摇的位子,淡淡一笑:“只要过了今晚,便都结束了。小姐且忍耐忍耐吧。”
沈若华笑了笑,她拂了拂鬓角的碎发,问道:“楚恒还未回来么?”
蒹葭看了眼外室,说道:“小姐若是着急,奴婢再去看看。”
沈若华正要说是,便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楚恒急匆匆的进了房中,沈若华看着他近前,淡淡道:“可算是回来了,沈蓉那边如何?”
“和小姐猜测的一样。”楚恒垂着头,眉头微皱,“前几日她误以为汤玉对小姐有意,主动让琳儿和汤玉联系,她自己伪装成小姐日日和汤玉来信。今日的信件,她以小姐的口吻告知汤玉,让他今晚带着那些书信,在后花园的假山处等候。”
“好极了。”沈若华轻笑了声,话锋一转:“蒹葭,你让人去沈嘉荷住处,告诉她是我所言,今日让她留在自己房中,不许出来。”她拧着眉喝道。
“是,奴婢马上去办。”蒹葭立即转身离开。
楚恒下意识的追了下蒹葭的背影,待她离去,才询问道:“小姐,要不要属下去将那些书信毁了?”
“你可亲眼看过那些书信,可有署名么?”
“只写了一个华字,许是汤玉不知晓六小姐的名字,便以为是六小姐名中一字。”
沈若华眉眼稍垂,转瞬间计上心头。
她从妆台前起身,急匆匆的绕到屏风后,在桌案前坐下。
她从案板上抽出一张信纸,沾了墨正打算落笔,却突然停住。
她抬眸问道,“你看过那些书信,能模仿出汤玉的字迹么?”
楚恒一愣,权衡半晌道:“属下兴许可以试试。”
沈若华麻利的拎起裙摆给楚恒让了位子。
“接下来,我说你写。”
须臾,楚恒落下最后一笔,起身将手里的信纸呈给了沈若华。
沈若华接过以后扫了一眼,便折了起来。
“等到了晚上,汤玉来了以后,你寻个机会把他打晕,关进和敬阁。”
她转过身,从床下的匣子中取出几根香,交到了楚恒手里,“你先把这东西放进和敬阁。”
楚恒乖乖接过香,放进袖中,“那小姐,信?”
“信到了晚上再送。”沈若华将手里的信放在榻上的桌案下,用金丝枕盖上。
“今日来往宾客众多,我怕是没时间找哥哥。你帮我传话,让哥哥找两个武功高的,把嬴玠牵制住。到了现如今,已经可以和他撕破脸了,让你们的人不必再束手束脚。”
“是。”楚恒抱拳应了下来,转瞬离开了惊蛰楼。
房中没了旁人,沈若华紧绷的身子也放松了下来,头上的步摇弄得她头疼,她反手取了下来,搁在了桌案上。
她只觉口中干涩。
扶着桌案坐下,执起建盏抿了几口茶。
“小姐……”
厢房外传来习嬷嬷的声音,沈若华放下建盏从月门看去,见习嬷嬷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怎么了?嬷嬷怎么这么着急。”
习嬷嬷小口喘着气,说道:“一来是夫人吩咐,让小姐在晚宴前便别出院子了。二老爷今日请了不少朋友,看着都不似什么正经的人家,再来府上男宾多,小姐出去恐觉得不自在,还有便是……”
她咽了口口水,小声道:“方才听摘星居说,二太太的病更不好了。今儿早上又看见了莫须有的东西,晚宴之前怕是也出不来院门了。”
沈若华会意的点点头,红唇微动:“她倒也果决,怕是平日的用量,都集中在这一日了。”
习嬷嬷直起了身子,探了探桌上茶壶的温度,轻呼了声,“这茶都冷了。老奴去给小姐烹一壶新的来。”
她扭身往厢房外走,沈若华理了理手里的绢帕,打算起身去案板那儿看会儿书。
不成想听习嬷嬷在外的行礼声,“老奴给白小姐、白二小姐请安。”
沈若华起来的身子又默默坐了回去。
她抬眸往月门外看去,耳边响起白云锦温和的声音:“嬷嬷不必多礼。我过来看看华儿?她可在这?”
习嬷嬷面无表情,埋着头道:“小姐是在房中,请容奴婢给白小姐通传。”
白云锦也不恼,缓缓点点头。
身边的白云星好奇的转着脑袋,这儿也想看看,那儿也想摸摸。
跟她的丫鬟无奈的阻拦她,轻声道:“小姐,这儿不是丞相府,您不能随便碰的……”
白云锦投目过去,“星儿……”她语气中带着为难,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这儿的东西不能随便碰。”
“为何不能?”白云星瘪着嘴,一脸委屈的说:“明明娘都说了,我什么都可以要的!我喜欢这花瓶,我要抱回去放在闺房里。翠儿,我娘呢?我要娘帮我搬回去。”
“小姐,那不是、不是……”丫鬟急的脸色通红,求救似的看向白云锦。
白云锦表情淡淡,说道:“星儿,你不可称温姨娘是娘,她不是你我二人的生母。”
白云星不依不饶,口中依旧叫喊着要温寒春来,帮她把这些东西搬回去。
沈若华本不想出去,听见这动静也坐不下去,只得跟了出来。
白云锦正不耐烦,余光瞥见沈若华走了出来,忙分开了心神。
“华儿。”她笑容中难掩激动,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攥住她的手。
“好些日子都不见你了。”白云锦眼泪说掉就掉,一副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模样。
沈若华心里生厌,面上却没什么旁的情绪,轻轻抽出了手,“自上次大理寺以后,与云锦有半年不曾见过了。”
白云锦笑容一僵,眉宇中浮上一抹悲痛:“华儿,你可是……还在误会我?”
“华儿,当初的事,我知道是母亲对不住梅姨。可是华儿,你还不信我吗?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何时害过你?我们二人往日的感情,你难道都忘了吗?”
习嬷嬷心里压着火,强忍着没有爆发。
跟在白云锦身后的周嬷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噎道:“老奴还记得,两位小姐年少时的模样。若华小姐,我们小姐当真委屈,当年的事,和小姐没有任何干系啊。”
怡香吸了吸鼻子,红着眼说:“奴婢还记得,去年市井中,小姐替沈小姐挡惊马时的情状。沈小姐,您可不要被旁人蒙蔽,我们小姐她真的……”
“行了。”白云锦哽咽的喝住了怡香,双眸泛着眼泪,看向沈若华,“我今日来找华儿,不求华儿马上就信我,毕竟做错事的是我生母,我未能看穿她的阴谋阻止她,我亦有过错。”
沈若华看着白云锦的双眸,心里没有一丝波动,却忍不住感慨,白云锦的确是能屈能伸、心思深重之人。
当初的事与板上钉钉也没有多大差别,她依旧能来她跟前狡辩,且巧舌如簧,字字真挚。
若非她已经看穿白云锦的真面目,倒要真以为当初的事,是她误会了。
沈若华斟酌半晌,垂眸轻叹,“我何尝想怀疑我和云锦的感情。只是……我娘当初险些身亡,都是云锦母亲所为,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白云锦眼底神色一动,好似看见了希望。
她强压住欢悦的心情,缓缓道:“华儿,既是上一辈的恩怨,于你我有何干?况且……我娘也已经为当初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华儿,你可否也能放下当初的恩怨,你我二人,再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习嬷嬷站在人后缄默不言,她是相信沈若华,既看清了白云锦的真面目,凭沈若华的心性,是再不会上当。
沈若华心思一转,抬起头,“我与云锦十多年的好姐妹,怎舍得为此放弃。”
习嬷嬷一怔,下意识的看过去。
眨眼间,二人已经激动的拉住了手,好似冰释前嫌。
习嬷嬷长舒了一口气,也做出欢喜的姿态,遮掩了心中的疑惑。
白云锦不曾想如此轻易的就消除了沈若华的疑心,她心里依旧有所顾虑,心想改日再继续试探,也不迟。
“你们在干什么?”
沈若华松开了白云锦的手,别过头看去。
白云星站在二人身旁,手里抱着一个青瓷瓶,沈若华眯眸一看,正是她厢房中的摆饰。
想起白云星之前所言,沈若华眼底掠过一抹笑意。
白云星大概是真的傻了。
白云锦看白云星抱着花瓶,脑袋一疼,“星儿,这花瓶不是你能拿的,还不快放回去!”
白云星双眸死盯着沈若华,对白云锦所言置若罔闻。
过了好一阵,她才猛地跳脚,双手一松,将花瓶就摔在了地上。
沈若华被习嬷嬷拉了一把,才没被溅起的碎片波及。
却没想到白云星丢下花瓶,上前就要打她。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我!你下贱,卑鄙!”白云星一改方才的痴呆相,犹如变了个人似的,追着沈若华打,习嬷嬷力气大,抓着她的手便将她推了出去。
“白二小姐怎能如此说话!”习嬷嬷喘着粗气,愤怒的瞪着白云星。
白云锦顾不得什么,忙解释道:“华儿,你听我说。云星自从上回落水,便伤到了脑子。时常是一副痴儿相,只是偶尔会发疯,说些不中听的胡话。你别和她一般见识。云星她无辜受灾,也是可怜。”
沈若华方才被白云星拍落了束发的玉簪,拢起的发丝散落在肩,她抚着长发,点了点头,“无碍。”
“这是怎么了?”
白云星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眼中的凶光褪去后,看着碎了一地的花瓶,又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恰逢此时,门口传来一声惊诧的低呼。
沈若华投目过去,正对上孟银秋的眼睛。
孟银秋拧了拧眉,一脸的惊疑,提步迈过门槛走了过去,“沈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
杨清音跟在孟银秋身后,也迈了进来,看着一地的碎片,忙招呼道:“你们都在这看什么,还不快把这碎片收拾了,若是伤到人了怎么办。”
杨清音看了一眼白云锦就移开了目光,对沈若华道:“华儿怎么还未梳妆?”说着便提裙走了过去。
习嬷嬷侧过身子让杨清音过,同杨清音解释:“小姐束发的玉簪,方才被白二小姐挥落了。”
孟银秋拾起地上的簪子,微微一笑,主动道:“我来给沈姐姐梳妆吧。这几日在宫中伺候太后,我和姑姑学了几个发髻。”
门口的下人也走了进来,想要打扫屋中的碎片。
可白云星执着的坐在边上,她们都不好动手。
白云锦轻叹了声,对沈若华说;“华儿,我先扶星儿出去休息一会儿。”
沈若华点点头,“嬷嬷,你寻个侧房,让白二小姐休息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