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换生辰八字?”沈若华呢喃了一句,黛眉蹙着往杨老夫人看了一眼。
坐在对面的杨清音出声解释:“前两日哥哥和婉君姐姐的婚期定下了,祖母的意思是合了八字再操办后面的事,先将八字送到府衙备案。谁知道八字送过来有问题,叫哥哥看出来了。”
东岳的世家联姻有先备案庚帖的习俗,将男女双方的八字交由府衙后再举办婚宴,二人的婚事就相当于板上钉钉,是为防婚期这一段时日里出现差错的。官府将生辰八字登上簿子以后,就算迟办婚宴,二人也算是夫妻。
“如此重要的事,居然让你这小妮子钻了空子!若不是景恒看出生辰八字不对,你是不是就想借着这个顶替你姐姐嫁进杨家!你觊觎自己的姐夫,就一点儿不脸红吗!”杨老夫人气的不停深吸气。
沈若华上前替老夫人顺着气,安抚的柔声说:“外祖母消消气,不值得为了这事气伤了身子。”
“老夫人,您听臣妇解释啊,明珠她真的没有换婉君的生辰八字,这一切、这一切都是误会!那生辰八字,是我之前准备了,要打算给明珠算姻缘用的,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和婉君送来杨府的拿混了……”
“哼,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杨老夫人睨了一眼过去,“从八字送过来,一直到拿去府衙,整整两月的时间。老身就不信,这十多天的时间里,你没发现婉君的八字没送过来!”
于氏一脸菜色,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沈若华眨了眨眼睛,冲罗婉君望去,红唇轻启:“这两月罗姑娘都没关注一下八字的事吗?”
“婚事父亲全权交给了母亲做主,实则八字也并不是我亲自写的,所有事都是母亲准备。不过母亲倒是将写好的八字给我看过一眼,我自然不能怀疑母亲。只是没想到……”罗婉君抿了抿唇,面露伤心之色。
罗明珠脸色难看,暗地里愤愤瞪了一眼罗婉君,她咬着唇跪下,面带恳求的看着杨老夫人,“杨老夫人,请你听明珠解释啊,明珠没有觊觎杨少爷的意思,此次真是误会,都是府上下人手脚粗笨,弄乱了我和姐姐的八字。母亲已经惩治过府上的下人了。请杨老夫人恕罪!”
她怯生生的看了眼罗婉君,又环绕了一圈堂内众人,哑声说道:“若是、若是姐姐和杨少爷坚持认为是明珠的错,那明珠愿意承担罪罚,只盼姐姐消气。”
罗婉君目光冷淡的看着她,启唇道:“你是我妹妹,又是爹娘的掌上明珠,我自然不能生你的气。只是此次的事已经坏了我和杨少爷的婚事,还要再择吉期,杨府许多事宜都要推后。妹妹要取得的不是我的原谅,而是老夫人的。”
罗于氏咬着下唇,挤出话来:“臣妇知晓此次的事,乃是臣妇失职。老爷说,婚期拖后要耗费的金银,罗家都会补偿给杨府,请杨老夫人消气,这贵在和睦,日后罗杨两家就是姻亲。”
“我杨家不缺那点银子。我只要罗明珠给罗婉君一个交代!”杨老夫人一意孤行,怎么说都不肯听,直勾勾的看着罗于氏道:“老身不追究此次八字的事,究竟和你们母女有无关系。可是既然发生了,罗明珠是受益者,老身就不能不顾忌,孙媳妇的感受!”
罗明珠委屈的直掉眼泪,罗于氏心里将杨老夫人骂的狗血喷头,可现下这副局面,她实在不能扭转。
罗明珠见母亲沉默妥协,只得扭身跪向罗婉君,哭噎道:“请姐姐原谅明珠,此次的事都是明珠没好看管好下人,害姐姐和杨少爷婚期延期,都是明珠的错。姐姐原谅明珠吧!”
杨老夫人抚了抚手里的金杖,瞥了一眼愤愤不平的罗于氏,“今后,婉君的婚事你们母女就不要插手了!这么简单的事都能闹成这样的局面,你做的是什么当家主母!婉君呐,罗府内可有办事妥当的姨娘?”
罗婉君扶着扶手站起身,款身说道:“有位萧姨娘,曾是我娘的丫鬟,替我娘管理过一阵子的家事。待我也很好,得知我要出嫁,病中也为我做了不少的事。只是母亲觉得姨娘身份低微,便不许她插手婚事。”
“杨老夫人,不是的,是因为萧氏体弱,我怕她过了病气给婉君……”罗于氏忙不迭的解释。
罗婉君不冷不热的插过话:“姨娘体弱乃是小产所致,落下病根,并非是过人的病。只是因为药材不够,才迟迟不愈罢了。自母亲管家后府上事务繁多,萧姨娘又是老人,母亲关了萧姨娘禁足,也没放在心上……”
罗于氏恨得咬牙切齿,瞪着罗婉君,字从牙缝里迸出:“大小姐,此次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可你也不能这么诬蔑我啊!我自管家以来亲力亲为,萧氏乃是因为小产害人才落下病根,我不许她出院,是为了惩治她!”
“姨娘小产是不是害人,还有待商榷,请母亲莫要胡诌。”
“你!”
“行了行了,都不要说了。”杨老夫人听得头疼,敲着金杖喊了停,“就按婉君的意思来。既然婉君与那萧氏交好,改日你领萧氏来杨府,日后两家婚事,就让她负责吧!”
“多谢杨老夫人。”
“母亲!”正说着,杨氏从院中行来,杨老夫人一扫之前的怒火,乐呵呵的拉了杨氏坐下。
杨家二夫人和三夫人与杨氏见了礼,便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杨老夫人看了眼屋内的小辈,笑着说:“清音啊,你领着华儿和你几个哥哥妹妹去府上走走。记得别走太远了。”
几人齐声说了是,一道离开了会客堂。
罗于氏站在堂中无人理会她,她尴尬的冲杨老夫人告了别,领着罗明珠随众人一起离开。
到了院外头,罗于氏拉了拉罗明珠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而后道:“我去书房外头等你爹爹,你跟着你姐姐,和杨小姐在杨府上走走。”
罗明珠颔首说了声是,罗于氏离开后,罗明珠就黏在了罗婉君的后头,强硬的挤在了她和杨景恒中间。
沈若华等人都故意走在前头,想给这对未婚夫妻一点儿独处的机会,没成想罗明珠脸皮这么厚。
她半点没因为方才堂中的事情脸红,挽着罗婉君的胳膊轻声道:“姐姐,我鲜少来杨府。杨府这么大,爹娘都不在,我一个人走有些害怕,我想跟着姐姐,姐姐不会介意吧?”
罗婉君别过头看了她一眼,温婉一笑,“自然不介意,妹妹就跟在后面吧,可别跟丢了。”
罗婉君推开她挽自己的手,眼神往地上看了看,示意她就跟在身后,继而便跟着杨景恒往前走去。
罗明珠咬了咬牙,拎着裙摆上前,又拉住了罗婉君的手腕,“我不想跟在姐姐身后,我身后无人,也害怕。”
“姐姐是不是还在生明珠的气啊?明珠真的不是故意的,都是明珠没管好下人,没发现她们弄错了我和姐姐的八字,险些酿成大错。”罗明珠眼睛一红,落下泪来,她揉着通红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罗婉君。
她年纪轻,生了一双杏眼,哭起来像纯情的小鹿,楚楚可怜风情满满。
杨清音气的胃痛,就想走过去狠狠打罗明珠的脸,却被沈若华拉住。
杨清音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沈若华,有些奇怪为何她不让自己过去。
而那头罗婉君正打算抬手要推开罗明珠,就见罗明珠自己松了手,装模作样的倒退了几步,低呼一声倒在了丫鬟怀里,那丫鬟配合的喊了两嗓子:“二小姐,您没事吧!”
罗明珠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带着怯意看了两眼罗婉君,又看向杨景恒,“我没事,不怪姐姐,都是这地太滑了,我才一时没站住,不是姐姐推我的!便是姐姐推我也无碍,左右是我先对不起姐姐,姐夫别怪姐姐。”
罗婉君抿了抿唇,眼底流露出不快,交叠在腹间的手蜷缩。
站在罗婉君身旁的杨景恒看着罗明珠的脸,挑眉问道:“摔疼了吗?”
罗明珠呼吸一滞,正打算直起来的身子软在丫鬟怀里,双眸水光涟涟,伸出手往脚踝处够了够,娇柔道:“好像扭伤了,方才姐姐突然动手,我没有防备……啊!”
好似说漏了什么一般,罗明珠迅速掩唇,歉意的看向罗婉君,“不……不是,我方才我没注意,踩到了地上的鹅卵石,太滑了,才跌倒扭伤了脚。”
“既然罗二小姐伤的如此严重,已经快些找太医来看才是。”杨景恒蹙着眉,沉肃道。
罗明珠一喜,欲拒还迎:“也不是伤的太重……姐夫不必如此紧张明珠——”
“你既是若竹的妹妹,日后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在杨府受了伤岂能草草医治。来人,将罗姑娘受伤的事速速告诉罗夫人和罗太傅,再派马车快些将她送回府上。”
罗明珠脸色一白,捏紧了丫鬟的手腕,像是给自己鼓气一般,罗婉君有些愠怒的脸色好转不少,垂眸也不看看罗明珠的脸,细声细气道:“妹妹伤的重,就快些回府吧。届时我一人回去就行。”
杨景恒叹了一声说:“祖父和祖母年纪大了,大夫说常走石子路能疏通穴位,对身子有好处。杨府遍地都是鹅卵石铺就的地面,罗姑娘如此娇弱的身子,还是不要走了。”
“为保姑娘安全,日后还是不要来太师府了,免得下次再受了伤,又要误会到若竹的头上,平白伤了你们姐妹二人的感情。”杨景恒笑的温文尔雅,吐字也是平淡无波,好像就是为了罗明珠考虑一般。
罗明珠瞪圆杏眼,没想到杨景恒面对这样的她,却仍是偏向那个古板无趣的罗婉君!
罗明珠有百般不甘,红着眼不肯走,“姐夫还在为了八字的事生气对不对?既然姐夫不想再在杨府看见明珠,那……那明珠就不来了。希望姐姐姐夫日后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多谢,姑娘走吧。”杨景恒煞有其事的点点头,还做了个请的姿势,没有一丁点儿动摇。
罗婉君眉眼弯起,眼睛里闪着光,若有若无的往杨景恒看去,二人周身都环绕着暧昧的气息。
沈若华拉着杨清音离开了此地,走出去一段距离,杨清音才笑了出来,“罗明珠方才的模样真是好笑,没想到哥哥平日里温和有礼的,发起怒来竟也会说话气人了。看来他的确对罗婉君有几分感情。”
“罗婉君端庄大气,又对表哥一往情深,二人实是天作之合,日后必定圆满。”沈若华笑道。
“此次罗于氏和罗明珠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脏了!要不是哥哥及时发现,罗明珠便是哥哥的妻子了!她这样的人要是缠上了杨家,定是如吸血虫一样。”杨清音气鼓鼓的说。
她二人在府上的凉亭坐下,杨清音看着亭边池塘里的菡萏,轻轻叹了一口气,“罗婉君的确很好,温和有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哥哥定有聊得来的地方。只是她性子太软,日后若是……怕是会受气啊。”
沈若华目光一顿,她脑中回想了一番前世的情状,却发现她前世和杨家接触的实在太少,他只知杨景恒娶了罗婉君,却不知婚后杨景恒有没有纳妾,不过前世杨家倒台也很快,也可能是还不到那时候,他便死了。
沈若华收回心神,对杨清音道:“你不必担心。罗婉君看着柔弱,实则也不是良善之辈。”
“怎会?”杨清音有些诧异,“她几次三番被罗家算计,都是哥哥和祖母看在往年的份儿上替她摆平的,她……”杨清音声音一滞。
沈若华见她似有醒悟,点点头道:“不说往日的事,是否是她故意所为,但此次八字的事,十有八九她是知情的。不说别的,就算她再怎么愚蠢,罗于氏母女对她怀有怨气,包括罗明珠觊觎杨景恒,她必定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她怎会放心,让罗于氏帮她送庚帖和八字,而不自己找机会核实。”
“她表现的越淡然,越说明她早有准备,否则凭借她爱慕表哥的程度,怎会允许在这重要的关头出现一丝的隐患。除非她早就知情,知道罗于氏母女的计划成不了,有可能……她提前和表哥透露过自己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