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华下意识看了眼沈戚,疑惑道:“太子无缘无故的,办什么宴啊?”
“听闻是羌平王的女儿丹阳郡主回京了,太子要替她办一场接风宴。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沈戚将手里的棋子丢进棋罐中,问道:“请柬送来了吗?”
蒹葭走上前,将怀里的两张请柬呈给了沈戚。
沈若华问道:“只请了我和哥哥两个人?”
“二小姐和六少爷那边好像也捎了信过去。”蒹葭说道。
沈戚翻阅着请柬,分出一分心神同沈若华道:“沈万在御林军中做的不错,已经被皇帝提拔到五品左侍郎的位置,他又是沈府的六少爷,这样的筵席也参得。”
沈若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沈戚将请柬放下,目光抬落到沈若华身上,淡淡道:“你可知丹阳郡主?”
“知道的不多,她常年与父亲羌平王在羌平封地生活,甚少前来京城。”沈若华歪了歪脑袋,“哥哥问我这个做什么?我与她素不相识,明日去参加她的接风宴,也不知合不合适。”
“若是我没猜错,太子此次定请了荣王过去。”沈戚慢悠悠道。
沈若华眉眼一抬,愈发觉得奇怪,“哥哥怎么这么笃定?”
“丹阳郡主喜欢霍孤,三年前他领兵出征不仅是为了建功立业,更是因为当时皇帝有意为他和丹阳赐婚。他离京后丹阳才回到羌平,现下回来定是因为知道他已经回京。”
沈若华动作一滞,红唇轻轻抿了抿,“先帝宾天,当年的婚约自然是做不得数了。”
“霍孤位至荣王,只要他不愿,皇帝自然不能再重提当年的旧事。只是丹阳郡主能不能咽下这口气,就不好说了。”沈戚看着沈若华渐渐绷紧下颚,眉眼骤冷的模样,若有所思的移开目光。
…
…
翌日,侍郎府
沈若华领着蒹葭来到侍郎府前,府前停了两辆马车,车夫正在给马喂食,沈若华侧过头吩咐蒹葭:“你去哥哥的院子看看,马上就要到出发的时辰了,别迟了。”
“是。”蒹葭颔首,扭身往沈戚的院落奔去。
蒹葭离开没多久,沈万和沈蓉便相携而来。
沈蓉十分看重今日的筵席,打扮的甚是隆重,现在五月份的天依旧不是很温暖,她却穿着一件轻薄的豆绿色斜襟长衫,颈部扣着绿石环扣,点缀着她肤色白皙晃眼,下身是干净的玉色长裙,显得温婉似春风。
一头青丝盘绕成倾髻,发中簪着碧色发钗,眉眼上挑,目光灵动,实实在在的吸睛。
她拾级而上,来到沈若华跟前,盈盈一拜,“给长姐请安。长姐来的好早,怎么不上去?”
沈若华上下看了她几眼,笑道:“等哥哥到了我在上去,你穿的这样单薄,还是先去车上歇着,免得受凉。”
“六哥怎么也不给二妹带一件外袍?这身长衫虽然好看,可这天气冷风阵阵的,当心吹出病来。”沈若华嗔怪的看了一眼沈万,故作关切的对沈蓉道:“无妨,马车上放着一件用来替换的披风,一会儿让人给妹妹送去。”
沈蓉穿的这样清凉,就是为了在太子筵席上一鸣惊人,她容貌不比沈若华,也只能靠穿着来吸人眼球,要是外头罩了厚厚的棉衣,她穿这身又有何用呢!
沈蓉尴尬的婉拒了沈若华的好意,“劳烦姐姐费心了,蓉儿这样穿不冷的,今日毕竟是太子给郡主办的接风宴,蓉儿甚少去这样的筵席,必不能给旁人留下大不敬的印象。”
沈若华笑了笑,“你多想了,不过若是妹妹乐意,我也不在这讨嫌了。”
沈万等她二人暗枪冷箭都放完,才左右看了看,说道:“大哥怎么到的这么晚,妹妹派人催了吗?”
“已经让蒹葭去了。”沈若华刚说完,便瞥见沈戚往这边过来,“这不就来了么。”
沈戚走了过来,先与沈若华解释:“方才下人搬贺礼时出了些事来晚了,先走吧。”
四人一前一后上了各自的马车,沈若华和沈戚的马车先行,缓缓往太子府行去。
到了马车上,沈蓉才觉得舒服些,她一双唇冻得发白,幸得涂了唇脂,这短短时间也被冷风吹干了。
“哥哥,这丹阳郡主是个什么人物,太子殿下为了她举办筵席,大邀京城公子小姐前去参加,这丹阳郡主的面子未免太大了些。”沈蓉披上外袍,询问起沈万来。
昨日得知赴宴消息后,她着急准备今日的穿着和给郡主的贺礼,具体的倒是什么也没问,为了避免闹出笑话,她才想起在这时询问丹阳郡主的身份。
“我也只知丹阳郡主是羌平王的女儿。羌平王是先帝亲封的外姓王,听闻是抵御外敌功勋卓着,先帝为了褒扬封他羌平王的身份,他封地在羌平,身边将士大约十万左右。”
“而现如今的皇后与羌平王的正妃是义结金兰的姐妹,所以丹阳郡主也算得上是太子的表妹。怕是因为这层关系,也是为了给羌平王面子,才替丹阳郡主在太子府举办接风宴。”
“羌平王手中兵权虽不及荣亲王,可羌平的将士也有小十万之多,太子若真得了羌平王的帮助,王爷岂不是又有一大心腹之患!”沈蓉捏紧拳头,隐隐有些担忧。
沈万瞥了她一眼,凉凉道:“你担心这些作甚,王爷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怎么可能会剑指太子之位。就算满朝文武都站在太子一边,太子也得活到坐上皇位的那一日才行。”
沈蓉眨了眨眼,会意的点了点头。
她又回想了一番沈万的话,有些不大高兴的说:“哥哥不是说,要为我争取王爷的侧妃之位么?怎么到现在我还没得到消息,哥哥莫不是早把这事忘到脑后了吧!”
“你急什么!大伯父马上就要做户部尚书了,只要大伯父愿意归顺王爷,你自然就能顺势嫁进献王府了。”
沈蓉担心道:“我只怕届时,王爷会急于将沈若华娶进门!她毕竟……”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你若是在大伯父面前,比沈若华还要得宠,王爷自然不会考虑沈若华。”
“爹……大伯父自然疼我更深!”沈蓉咬了咬舌尖,将差点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沈万瞥了她一眼,稍有些不屑的别过了头。
沈蓉垂首沉思,时至如今,她和沈正平的关系,究竟要不要告诉沈万呢?
他到底和自己不是亲兄妹,若是自己告诉他,他再拿这事来威胁自己该如何是好!
胡思乱想了一路,马车外的小厮忽然冲内说道:“六少爷,二小姐,咱们就快到太子府了。”
沈蓉讷讷的回过神来,忙取过马车上的妆匣,补了补唇脂。
沈万勾唇看着她,笑道:“你今日这打扮,必会引来不少的注视。”
沈蓉眯了眯眸,“只要能把沈若华压下去就好,现下谁都知道侍郎府的大小姐,我偏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沈蓉不比她沈若华差!”
沈若华倚靠在软榻上,卷着手里的史书又翻了一页,马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
沈若华抬眸,将翻卷的史书合起,搁在了案几上,撩起帷裳看了几眼,“快到了么?”
沈戚顺着缝往外看了眼,道:“是快了,太子筵席请的都是公子小姐,怕是会玩闹的很晚,你吃点东西,一会儿莫要饿着。”沈戚将桌上的梨糕往沈若华那边推了推。
沈若华听话的捻起糕点吃了三两块,有了饱腹感,便推走不吃了。
待她喝完茶水,马车也在太子府前停了下来,还未下车,便听闻四周传来热闹的笑谈声。
沈戚轻松跃下马车,扭身扶沈若华走了下来,跟在边上的蒹葭上去搭了手搀住她。
沈若华的穿着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放眼看去,太子府前来赴宴的小姐,都是穿红着绿,满头琳琅的珠钗在行走说话间不停碰撞,既瞻显贵气,又瞻显身姿美貌。
沈若华不喜欢吵闹声,头上只别了两个光秃秃的对钗,莹白的耳垂挂着红珠耳饰,与她今日穿着的红色披风倒是很相称,内里穿着琵琶袖的白色袄衣,下着马面长裙,淡雅温柔。
她与沈戚一道往太子府走去,停留在太子府前的姑娘瞧见她,纷纷正过身子欠身行礼,“给县主请安。”
沈若华一一回了过去,眉眼温和,姿态端庄。
沈蓉刚走下马车,就听见边上的姑娘对着沈若华的背影小声议论。
“福山县主长的真标志啊,年纪轻轻就被皇上封为县主,真叫人羡慕。”
“人家是凭本事做的县主,非皇亲国戚能有此殊荣,已经是京城头一遭了。”
“她哥哥沈戚现在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了,兄妹俩各有建树,沈侍郎有这么一对儿女,真是好福气。”
沈蓉刚摆上的温柔笑容一寸寸在脸上崩裂,她迅速垂下头,将身形隐在沈万身后,恶狠狠的磨牙。
沈万听了夸赞沈戚有本事的话,心里也不好受,兄妹俩各怀嫉妒,提步迈进太子府中。
沈若华与沈戚进了太子府,便由府上的下人引领,前去参见太子和众位王爷。
太子府修筑的富丽堂皇,红墙朱瓦,环廊的柱子上雕刻着繁琐的花纹,几座凉亭的顶端摆放着硕大的夜明珠,亭台楼阁之间草木茂盛,中央几块怪石堆积而成,峥嵘嶙峋。
穿过太子府数条长廊,来到一处高台,亭子修建成厢房大小,中央摆放着许多案几,前头是唱戏的亭子,四周是假山流水,青松怪石,许多着宫装的侍女将糕点酒酿陆续摆放在案几上,此地大约是吃宴的地方。
领路的下人说道:“太子殿下和王爷郡主正在府上的武场,前面就是了。”
二人从筵席所在的长廊离开,前面不远便到了太子府的武场。
武场月门处站在两个太子府的守卫,腰间佩刀,领路的下人上前道:“这二位是沈府的大公子和大小姐。”
两名守卫拱手作辑,“请二位在此稍等片刻,属下进去禀告殿下。”
守卫进入武场不久便走了出来,冲二人俯身做请的姿势,“殿下请二位进去。”
“有劳。”沈戚冲守卫点点头,领着沈若华迈进武场之中。
太子府的武场建的很大,跑马射箭各有其地,领路的小厮领二人走了片刻,才看见太子等人的身影。
此处是射箭场,太子与献王等人站在一边,有几个穿着华贵的男子手持弓箭站在靶子前,正持弓瞄准。
其中有一位身形矮小的,从后一看便是位姑娘,她穿着红色骑装,发髻高高竖起,手里拉着弓指向前头的靶子。
沈若华盯着那女子的背影看了片刻,回过神时,已经与沈戚走到太子身侧。
“臣沈戚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三位王爷。”
“臣女沈若华,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王爷。”
二人躬身作辑,深深一拜。
太子笑呵呵的伸出手,依次扶了二人,“将军和县主不必多礼。”
二人起身后,身侧便传来几声失望的叹声,女子骄傲的高喊:“太子表兄!我又赢了!”
丹阳郡主一路小跑上前,她年纪不大,眉眼微微上挑,眼中神色带着轻蔑和鄙夷,再好看的容颜一眼望去也显得小家子气。声调上扬,骄傲中也透露出跋扈之意。
太子扭身过去,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丹阳的箭术果然厉害,你想要什么奖赏,尽管说。”
“太子表兄既然这样说,那丹阳就不客气了!”丹阳郡主孟轻罗黛眉一挑,随手将弓身扔到一旁的丫鬟手中,双手环抱着胸道:“听说皇上赏赐给怀瑾哥哥一匹鎏金布匹,乃是楼兰贡品,丹阳想要来做一件衣裳!”
献王扑哧一笑,对孟轻罗道:“丹阳未免太为难皇兄了吧,那鎏金布匹乃是皇叔的东西,还是陛下所赠,怎能随便让给皇兄和丹阳呢,丹阳不如挑皇兄私库中的东西。”
“太子表兄私库里有的,我都有,我就想要怀瑾哥哥的,表兄答应过丹阳,什么赏赐都行,怎么现在要反悔么!”孟轻罗不悦的拧起眉,当场摆出不让步的姿态,太子脸色微不可见的扭曲了一瞬,被他捏拳强忍了下去。
他背手在身后,笑着说道:“好,我尽力替丹阳向皇叔讨要便是。”
孟轻罗立即抹开笑脸,“那丹阳就多谢太子表兄了!”
解了心心念念的大事,孟轻罗才想起看一眼边上刚来的二人,她目光触及沈戚,微微一顿,眼底掠过一抹惊艳之色,一时间移不开眼睛,“这位是……”
沈戚垂下眼睑,淡淡道:“臣沈戚,见过丹阳郡主。”
“这位是沈侍郎的公子,现如今的禁卫军教头,亦是父皇亲封的云麾将军。”献王替孟轻罗介绍了沈戚的身份。
孟轻罗笑道:“沈公子真是年少有为。”她眼尾往边上一扫,目光微微一沉。
她看了两眼沈若华身上的披风,又看了几眼她的脸,琉璃似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厌恶。
“你又是谁?”
“臣女沈若华,给郡主请安。”沈若华微微欠身,朗声回答。
孟轻罗目光一冷,走上前一步,“你说你是沈若华?”
“没错。”沈若华直起身子,对上孟轻罗阴冷的目光,缓缓一笑,“郡主这么看着臣女,是觉得臣女的名讳,有什么不妥吗?”
“名字倒没什么不妥,人就有待商榷了。”孟轻罗绕过沈若华的身子走了一圈,冷笑道:“本郡主听闻,你曾与荣亲王私下练琴,又靠着向使臣弹琴得了个县主之位,本郡主说的可有错?”
“的确如此。”沈若华颔首,目光澄澈的看着孟轻罗,“这有何不妥?”
“你身为女子,借着练琴的借口与荣亲王日日接触,国宴结束后还不忘纠缠,你说有什么不妥!”孟轻罗逼近沈若华,眼神妒忌中夹杂着不少的恨意,“你这样浪荡的女子,也配和本郡主穿一样颜色的衣服!”
孟轻罗说着便突然抬了手,死死抓住沈若华身上的红色裘衣,狠狠一扯。
沈戚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猛地抬手抓住孟轻罗的手腕,他丝毫没有收敛力气,孟轻罗觉察到刺痛,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松开了揪沈若华衣裳的手,而后被沈戚反手一推,惊呼一声向后倒去。
方才接下弓箭的侍女瞳孔微缩,忙丢下怀里的东西,上前扶住了险些跌倒的孟轻罗。
沈戚替沈若华正了正衣襟,担忧问:“疼不疼?”
沈若华方才没有防备,被扯住衣裳时勒到了脖子,那一瞬有些难受,但她现在抚了抚脖颈,倒是没感觉了。
“无碍。”沈若华摇摇头,愠怒的看向孟轻罗,“郡主无缘无故突然动手,是想做什么!”
孟轻罗刚靠着丫鬟站起来,便听沈若华质问,登时便把丫鬟一把推开,瞪着她道:“你浪荡到敢抢本郡主的夫君,本郡主当然是要打你泄愤!要你好好知道知道,什么人你惹不起!”
孟轻罗眼尾一瞟,见边上一侍卫腰间别着长刀,几步跨了过去,一把抽出,朝沈若华挥去。
孟轻罗平素跋扈惯了,有加之现在嫉妒到极点,理智全无。心想索性不过是个县主,她父亲在皇帝跟前如此受宠,母亲又和皇后是金兰姐妹,就算她在此杀了沈若华,也没人敢治她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