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大漠上交降书,只待半月后便会进京,届时皇帝会在太和殿设宴款待大漠使臣与京中王公大臣。先帝在时,大漠使臣前来朝拜,曾笑话宴上奏琴的贵女弹得都是附庸风雅之曲,上不得台面,当众打了大岳的脸。当年,是荣王挽回了大岳的颜面。哀家如今想来,尚咽不下这口气。”
“哀家与皇帝商定,打算在这次的宴上挑选一位世家女子弹奏《将军令》,以扬我大岳国风,哀家本还为难,今日倒是选出了称心的人儿。”
“皇祖母!”
沈若华还没表态,公孙婉就一脸菜色的惊呼出声,在一众皇亲贵胄间竟是连规矩都顾不得。
太子紧皱着眉低喝了公孙婉一声:“五妹,不可对皇祖母无礼。”
皇后作壁上观。
其实太后所言不虚,这段时日,一直都是她在挑选合适的人选,陆陆续续也召进了不少的贵女入宫,只是那些女子的琴技都不必公孙婉。皇后挑的也烦了,本想就让公孙婉去,不成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公孙婉日日在宫内,怎会对此事一无所知,她母妃也是皇帝面前的宠妃,一早就套出了皇帝的口风。
公孙婉自恃琴技无人可比,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内定的人选,此刻又怎能容忍太后横刀夺走属于她的囊中之物呢。
公孙婉张口欲言,还没出声就被太后扫来的目光镇住,嘴里的话下意识哽在喉中。
太后冷着脸哼了一声,“你就算了吧,平日里听你弹那些情情爱爱的曲子,听得哀家头都疼了。若华有句话说的不错,既然手艺还没到家,就别弹先人的名曲毁了琴意!”
太后拍了拍沈若华的手,不容置喙,“这事就这么定了,等皇帝批好了折子,哀家亲自去和他说。离大漠使臣进京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你就去荣亲王府随荣亲王练曲,哀家将腰牌给你,你进出王府无人阻拦,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太后方方面面都想到,径直堵了沈若华的退路,“臣女遵命,这半月内定悉心学习,不负太后所托。”
……
沈若华随太后回宫取了腰牌,便与杨氏拜别离开了宫内。
坐上回府的轿子,杨氏长舒了一口气,面露为难的看着沈若华,张了嘴又不知该怎么说。
沈若华双手搁在膝上,面色如常的靠着轿子,“娘想说什么?”
“大漠使臣朝拜,是个大事,既然太后点了你,就要悉心做事。”杨氏斟酌了片刻,到底没把真心话同沈若华道明,模棱两可的叮嘱了两句,就别过了头。
其实纵然杨氏不说,沈若华也明白。
太后突如其来的喜爱并不是什么好事。
荣亲王今年弱冠,又因战胜大漠一事被皇帝封为二品镇国将军。战事不紧,这阵子怕要逗留皇城。
荣亲王出征时只有十七,又因战事常年不在京中,好不容易闲下来,太后最关注的,便是替荣亲王选妃。
太后并非皇帝生母,甚至比皇帝还小些,与皇帝的关系只流于表面。可荣亲王是太后亲子,又手握重兵,皇上当年登基,还是趁荣亲王在外无法回京,如此一来,皇帝对荣亲王的忌惮可见一斑。
不管谁家把女儿嫁给了荣亲王,那多多少少都会引来皇帝的忌惮,杨氏私心里不想沈若华蹚浑水,却不知该如何和沈若华论此事,心里想想,只能顺其自然。
而对于沈若华来说,她有前世的记忆,知道荣亲王意在皇位。前世他在皇帝在位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选在新帝登基,根基不稳时揭竿而起,领走了朝中一半大臣及封地的官员自立门户,公然与朝堂对立。
前世时沈若华曾怀疑过,若是荣亲王在新帝登基前就逼宫,那样胜算极大,可他偏偏没有,反而领兵自立。
唯一可能造成他举动有异的事,便是太后的死。
恐怕是因为太后的死,荣亲王的目的已经不再是问鼎皇位,而是诛杀公孙氏一族,替霍太后报仇。
沈若华深吸了一口气,不论如何,荣亲王造反是早晚的事,而荣亲王性子乖张暴戾,若他登基,未必容得下独大的杨家,沈若华抚了抚腕口,深觉此事不得不防。
轿子停在了侍郎府门前,不知为何,陈嬷嬷正站在门外的石阶上,脸色不大好看。
轿夫搁下轿子,压下轿杆,陈嬷嬷上前将杨氏和沈若华搀了下来。
杨家见陈嬷嬷在这,还颇为吃惊,“不是叫你去长鹤堂帮老夫人去了么?”
沈若华掸了掸锦裙,看了眼陈嬷嬷道:“出了什么事了?”
陈嬷嬷抬头看了看沈若华,眼底的为难掩不住,“今儿上午,老爷下朝回府去了长鹤堂探望老夫人,正巧彭姨娘做了马蹄糕端给老夫人品尝。本来都是好好的,谁知道彭姨娘突然腹痛,老爷请了大夫来,说、说彭姨娘是、是有喜了。”
杨氏带笑的面孔微微僵硬,沈若华上前搀住她的臂,面不改色的问:“孩子多大了?”
“大夫说,有两个多月了。现在各房的夫人姨娘,还有小姐们都在彭姨娘的院子,老夫人吩咐了,说等夫人您和小姐回来了,也过去瞧瞧,看看差些什么,好添置些东西。”陈嬷嬷说道。
沈若华不见喜怒的嗯了一声,扶着杨氏往府内走,杨氏心里头乱成一团,无意识的跟着沈若华,也不知这路是不是去彭姨娘的院子。
陈嬷嬷噤声跟在二人身后,看出这是回沉月阁的路,也并未置喙。
穿过侍郎府的一处花园,便能到杨氏的沉月阁,行至花园的月门,远远便能看见沉月阁的门,一个丫鬟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看见二人的身影便快步走了上来。
“奴婢见过夫人、大小姐。”丫鬟俯身行礼,“奴婢是彭姨娘身边的景穗。姨娘刚查出了喜脉,老夫人说要给姨娘添置东西,所以姨娘差奴婢来请夫人去。”
景穗是彭姨娘的贴身丫鬟,自家主子有喜,她与有荣焉,背脊挺得直,脸上也多了一抹傲气,好好一句话说的颐指气使。杨氏本就有些不悦,听她这番话,脸色更加阴沉。
就是妾室怀了孕,也容不得一个丫鬟对她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