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我对童帆的疏忽感到愤怒,毕竟他差点让我陷入生死边缘。但当他强调鲸起也是他的兄弟时,我的怒火竟莫名地消减了几分。在这纷扰尘世间,唯有真挚的情感不容轻视。
我难以直视童帆那双饱含深情与苦心的眼睛,更难以回答他那触及灵魂深处的质问。他的目光仿佛锐利的针,刺痛着我的心房。平心而论,如果换做是我,面对自己的兄弟,我又是否能下得了狠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做不到绝对的铁石心肠,也无法做到完全的无私忘我,每个人心中都藏着私心,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逐渐平和下来:“我明白你的善意,但你认为这样做是在帮他吗?其实,你是在害他!他本有机会重新轮回,以人的形态重生,你为何要让他以这种不人不妖的状态继续存活于世?如今鲸起深受龙毒影响,心智迷失,万一因此他伤害了自己的母亲,或是自己的弟弟……”
这笔账,究竟应当算在你,童帆的肩上,还是应由那无辜的鲸起承担?你可曾想过,这样的安排对他而言,是否太过沉重,太过不公?”
“我——”童帆的话语哽在喉间,仿佛千斤重石压在心头,难以启齿,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重新沉入心底。我深切地理解他内心的挣扎与苦楚,他以自己的方式,尽其所能地守护着鲸起,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害怕失去那份陪伴,那份温暖。但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能仅凭个人的情感与私欲,去束缚他人的命运与未来。假若,童帆早些时候便引导鲸起走向轮回,那么今日种种纷扰与纠葛,或许就能避免。所幸,鲸起并未对秀云痛下杀手,否则,一条无辜生命的消逝,其责任又将如何衡量?母子相残,天理难容,必遭天谴!
我轻轻拍打着童帆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动手吧,与其让他在这世间痛苦徘徊,不如为他寻一个安宁的归宿,既是对你的解脱,也是对他最好的成全。”
童帆没有言语,只有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滑落,他一边抽泣,一边用双手奋力挖掘着鲸起的坟茔。我本想递给他泄龙杵,以减轻他的负担,但他拒绝了任何帮助,坚持用血肉之躯,一寸一寸地刨开黄土。周遭众人皆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不久,童帆挖出了鲸起的骨灰盒,动作轻柔地揭开盖子。随后,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红艳艳的小铃铛,轻轻摇晃起来。
铃声清澈悠扬,如同天外之音,穿越尘世的喧嚣,却在空灵中夹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哀愁与凄凉,直击人心。
片刻之后,一团深邃的墨绿雾气自鱼塘袅袅升起,飘然而至,于地面幻化成一位眉宇间透着清秀的少年形象。他与鲸落惊人地相似,令人诧异的是,此刻的他拥有一双修长的腿,与常人无异,而非往日那般虚无缥缈。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躯呈现出半透明的魂体状态,显得格外脆弱。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年龄似乎在死后仍在增长,这在通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发生的,死者应永远停留在离世那一刻的年纪。
鲸起的面色苍白,眉心处隐约可见一股黑气缭绕,显然深受龙毒之苦,且正极力压抑着体内蠢蠢欲动的毒素。未待我们开口询问,鲸起已先声夺人:“帆哥,别再为我与他们争执了,我愿意去转世投胎。龙毒日益加剧,我怕是迟早会失控。一旦我的怨念转化为魔,将会给更多无辜之人带来灾祸。”
“鲸起,是哥哥无能,无法护你周全。”童帆的声音颤抖,满是自责与痛楚。
“帆哥,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的陪伴。我曾以为自己终有一天能成为普通人,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一场奢望。谢谢你给予的一切!”鲸起含泪说完,向着童帆深深鞠躬,这一举动,似是告别,又似是感激,沉重得让人心碎。
我们明明是在尽力做正确的事,但望着鲸起那孤独无助的背影,我的内心却充满了自责与愧疚,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残忍的刽子手,亲手将姜鲸起推向绝路。这一鞠躬,让童帆泪如泉涌,也让我的良心备受煎熬。童帆试图伸出双手,给予鲸起最后的安慰,然而,那双温暖的手却穿透了鲸起的肩膀,如同触摸空气,残酷地提醒着生与死的不可逾越。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生死相隔,纵使心灵相近,也无法触及彼此。
良久,鲸起缓缓挺直腰板,眼中满是祈求地望向我:“先生,在我离开之前,能否允许我与母亲好好说几句话?我想告诉她,我从未怨恨过她,那些伤害,实非我所愿,只因身不由己。我想向她诚挚道歉,是我不好,险些害了她的性命。”
他那双纯净无邪的眼睛,如同白蚁侵蚀朽木,轻易击溃了我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泪水如决堤之水,再也无法遏制。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那些被岁月深埋的委屈与伤痛,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让我无处遁形。
我猛地醒悟到童帆行为背后的深意,就在这一瞬,我内心深处竟生出一股强烈的愿望——我希望鲸起不必踏上轮回之路,我渴望他能继续留在这纷繁尘世之中!我渴望为他争取,哪怕是那微不足道的一丝公正与公平!
我近乎失控地拽住了九郎的衣袖,眼神狂热而坚定,用一种几近崩溃的语调急切询问:“九郎,你有办法治好他的龙毒吗?我恳求你,让他留下来。”在我的认知里,只要能够彻底根除那可怕的龙毒,鲸起便有了留在人间的可能。
然而,池敏浩听见我的话,猛地扯开我的手,怒目圆睁,对我大声呵斥:“顾凌串,你是不是疯了!”我仿佛被激怒的野兽,理智全然抛诸脑后,转头向池敏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我没疯!我从未如此清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