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庆喜跟着飞云子走进茅屋,旋即跪地拜谢道:“不知是哪位仙长,救了小子我的性命?”
飞云子将他扶起说道:“我且先问你,你从何处而来?”
庆喜遂把所有之事告知了飞云子。
飞云子言道:“原是从徐鸣皋那里来的,且还见过我的大哥玄贞子。我乃飞云子,在葛岭收到大哥的飞剑传书,便动身至此。初时见你欲往这茅屋投宿,我前年路过此地时,记得屋内有一念佛的老人。未料开门而出的竟是一妇人,满脸皆是邪淫之态。我素喜通过观人之行来判别,见你相貌虽俊美秀丽,然心地正直无邪。不过你既已进了茅屋,我自是要察看你的行事如何。我便隐身随你入内,见那妇人百般勾引于你,你初始未动心,我于暗中赞叹。而后不知怎的,你竟被她勾引得动了,开始解衣上床,我当时甚觉可惜,原来见色不迷,实乃最难之事。未想你一上床,很快又下了床,任凭那妇人呼唤,就是不转回去,此乃悬崖勒马之大本领,着实难得。那个头陀满脸凶恶且邪淫,他要来加害于你,我怎能不救?”
庆喜说道:“现今回想起来,心里仍直发怵,若我转念稍慢,未及时下床,那头陀一来,必定会将我斩杀于床上,老师您又怎会救我?现今想来,当真令人惧怕。”
飞云子道:“正是如此。你若迷恋片刻,未下床来,那头陀一到,便会在床上将你二人皆杀了,我自不会救你。只因你能够悬崖勒马,我才出手相救。我们这些剑客,并非随意杀人,亦非随意救人。就说这妇人,她料到头陀归来必定杀她,故而先上吊自尽了,免得脏了我的宝剑。此等邪淫之人,怎能留存于世?总而言之,万恶以淫为首,讲道术之人首要戒除淫念。天下古今众多英雄好汉,皆因看不透此点,未能有个好结局。其实细思,这实无甚意趣。你瞧这妇人上吊身亡,再过几日,尸体便会发臭腐烂,人人皆会掩鼻而过,她生前的如花美貌又安在?我有四句诗用以劝化世人:
生前原是美如花,死后何人再看他?
随你娇容生得好,骷髅总要肉来遮。
这四句诗,你传与他人。只要想通,即便天姿国色,也不过是具带肉的骷髅,何必终身迷恋?你这悬崖勒马的本领,若非有慧根之人,断难做到。若想学道,倒也容易,可惜你仍身处富贵功名之中。我先前在苏州,初遇徐鸣皋,观其一生,亦是这般说法。但如今他专心为国家出力,剿灭叛逆,此亦为功德,与学道并无不同。待事成之后,享受功名富贵,日后仍可成仙。你需谨记我今日所言,终身行善,将来享受了功名富贵,亦可学道成仙。”
庆喜拜谢领受。
二人交谈之际,月亮西沉,天渐亮,而后便分别了。
庆喜自行回到河南家中,告知母亲,说表兄死后,傀儡生超度他成了仙道,自己见到他与生前无异,日后会来看望姑母。庆喜又言遇见了诸多剑仙侠客,他母亲听闻很是欢喜,此处暂且不表。
且说飞云子与庆喜分别后,准备前往赵王庄,他飞身腾起于空中,御风而行。约飞了一里左右,见下方有一座古庙,天井中有一位老人,正朝着太阳念佛。飞云子见状,落地走进古庙,对老人道:“你可回家去了。你一生行善修行,上天赐予你金银物件,就放置在你的茅屋里,速回吧。”
老人听了,起身正要拜问,一阵清风拂过,飞云子已不见踪迹。
先不说飞云子去赵王庄之事。且说这位老人心中猜疑是仙家的指引,想必不会有误。前些天见那个披发头陀带着一个妇人来到他的茅屋,头陀手中还提着戒刀,老人惧怕被杀害,便逃至这座古庙里。此时他扶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回走,只见门前那个披发头陀死在地上,仔细一瞧,头都不在脖颈之上,是被斩杀的。进门一看,一个妇人挂于墙上,是上吊死的。
你道这两具尸体,为何飞云子不用剑法将其化掉?只因要等老人回来,用他的金银物件,故而留下此善举让老人来做。当下老人进屋详察,发觉剩余的白米较之前少了些,柴草也少了些,床上多了一条绣被,枕头边有一大包金银首饰,高兴地说:“方才仙人所言果然不虚,我真是老来交了好运。不过这两具尸体,还是将他们埋了为好。”于是寻了一把铁锄,在空地处挖了两个坑,用床上的绣被将妇人的尸体裹起埋了,又把头陀的尸体埋了,收拾干净。后来老人把金银首饰换成铜钱,买了一个农家儿子,给他娶了一房媳妇,购置了两亩田,耕种度日,日子过得倒也安闲自在。老人过了几年便故去了,儿子和媳妇将他的后事料理得甚是周到。此乃善良的报应,此处就不多言了。
如今要说玄贞子带着徒弟草上飞焦大鹏去学剑法,二人在空中御风而行,从南昌府西边飞越了大江,望见下方有西山,山色苍翠,甚是可爱。
玄贞子道:“徒弟,这西山是极佳的修道之所,仙家古迹众多,我们在此居留三日吧。”
焦大鹏随师父来到西山最高的岭上。
玄贞子道:“此山乃道家第十二洞天,在南昌府西边,称作西山。这最高的岭,叫做鹤岭,仙家王子乔曾骑仙鹤至此。现今仍留仙迹,夜里月光映照时,会有鹤影显现。下面的梅岭,是仙家梅福学道之处。前面的山冈,叫做鸾冈,古时的洪崖先生,曾乘一只青鸾到此停留。左边的两座山峰,称作大萧峰、小萧峰,仙人萧史常来此游玩。后面还有葛仙岭,下面有葛仙源,是葛仙翁居住之地。这山中仙迹最多,我们就在鹤岭的亭子上歇息吧。”
焦大鹏见亭子上刻着“舞鹤”二字,方知此乃舞鹤亭。
至夜间,月光照入,果然有鹤影在亭中飞舞,此仙迹甚为奇妙。
玄贞子于月光下,将剑法传授给焦大鹏。
焦大鹏生前学过,此时已脱了凡胎,他的灵魂又是傀儡生用妙法炼过的,与仙人无异,故而三日便练成了。亦能吐剑成丸,与七子相差无几。
唯独有一事最难,但凡练成剑术之人,首先需将富贵功名、贪婪嗔怒、痴迷情爱,皆看得极为淡薄才行,只要有一丝念头未消,剑术仍不能成功。故而在第三日焦大鹏即将功成圆满之时,玄贞子嘱咐道:“今日要格外小心。你的功夫即将圆满,定然会有魔道来试探你的心。若心有一丝不定,剑术便不能成功,千万小心。”
这一夜正值二月十七,月亮行至中天,已是半夜之后,岭上亮如白昼,万籁俱寂。
只见玄贞子坐在亭中,犹如老僧入定,连呼吸仿佛都已停止。此谓龟息,乃仙家吐纳长生之法。一般剑仙达至极其精妙之境,便与真仙无异。
焦大鹏在月光中练习剑术,口吐白光,飞进月亮之中,又从月亮中吸入口内。这鹤岭本就极高,焦大鹏觉自身身子渐高,天上的明月渐低。心中知晓有异,口中只是一吐一吸。
忽然明月已在头顶,仰头一看,将剑丸一吸,“霍”的一声,连一轮明月都吸至喉咙里去了。一瞬间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想必是魔来了,心中却很镇定,未觉奇怪。
只觉眼中一闪,大放光明,一轮明月依然在天上。仰头望了望,原来依旧是高不可攀的天空。自己的身子立于一块平坦的大地之上,四周无人。
正欲移步去找师父,忽然见前方来了一人,大声叫道:“焦大哥原来在此。快随我去朝见天子,我们众兄弟都封了官爵,快去享受这功名富贵。”
焦大鹏看此人,正是徐鸣皋,便对他说:“我先前还有追求功名富贵之心,现今脱了凡胎,已无此念,我不与你们同去。”
焦大鹏话未说完,徐鸣皋便不见了。
四处寻觅,远远地一匹马飞奔而来,马上的将军挺戟直刺,原来是邺天庆,大声叫道:“你是我手下的败军之将,已成无头之鬼,还敢在此出现?”
焦大鹏听了,不由得心中大怒,忽而一想,此乃魔来试探,不与他计较,闭上眼睛坐在地上,耳边再无声音。
睁开眼一看,邺天庆不知何时已走了。
远远地又来了两匹马,走近一瞧,是两位女将军行至面前,一位正是妻子孙大娘,一位是在张家堡招亲的王凤姑。
孙大娘道:“我与妹妹合兵一处,打败了邺天庆,他独自骑马逃走了,此处可曾见他?”
焦大鹏道:“方才见他跑过去了,不知去向何处。”
王凤姑道:“我们姐妹俩要杀了他,为丈夫报仇,现今寻到了丈夫,便不追他了。”
两姐妹在焦大鹏左右坐下。
孙大娘说:“丈夫可以回去了。你我年轻尚无子女,难道要学剑术,不顾后代吗?”
王凤姑说:“况且我父亲招你为婿,是为了我的终身依靠,难道你现今要抛弃我不管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左倚右偎,温柔香腻,兰麝薰心,焦大鹏不知不觉心动了,连忙定了定神,站起身喝道:“你们两个莫要纠缠我!”口吐剑丸欲斩她们,二人忽然消失不见。
只听到耳边传来大笑声:“好了好了。功行圆满,未负我一番教导的功夫啊。”
不知是谁在说话,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