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宁王朱宸濠与军师李自然经过一番筹谋,最终议定于三月初三日起兵举事,然而此刻距离起兵之日尚有一月之期。
从各处调拨而来的军马,陆陆续续抵达,规模庞大,不下二十余万之众。他们忙于囤积粮饷,精心筹备军装,诸事纷杂,忙得不可开交。
那副军师余半仙,为祭炼招魂就戮大法,已持续九十日之久。那些由柳树刻成的木人,如今手足皆已能够活动自如,只需再过十日,便可将赵王庄、刘家庄两处一万多人的魂灵屠戮殆尽。
这一日,宁王亲自操演兵马,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以振军威。
军师李自然趁机进言道:
“那二庄中聚集的众多剑客侠士,皆为俞谦的同党。全仰仗余军师的奇妙法术,将他们连根铲除。如此一来,待到起兵之时,我军便能心无旁骛地勇往直前,再无后顾之忧。此外,还有一件至关重要之事。黄天保日前被收押天牢,机密已然败露。朝中的杨一清、王守仁等人,必定会恳请昏君降下旨意,令各省调兵遣将前来应战。千岁应当先发制人,撰写一道檄文传谕江南等地,宣称皇帝荒淫无道,千岁您作为先帝的爱子,理应继承大统。昔日汉朝七国兴兵,是以诛晁错为名,千岁亦可效仿此例,宣称要铲除朝中杨一清、王守仁等一众奸佞之臣。各处的地方官员,其中有许多向来对千岁您忠心耿耿,顺从有加。您可令他们预先做好准备,协助筹备兵饷。其余之人见了檄文,前来归附者,定然不在少数。而后,邱将军率领众将,统领雄兵,率先攻取苏州、南京两处要地,诛杀巡抚俞谦、侍郎王华。那南京应天府乃是太祖洪武皇帝创立根基之所在,若能先将此地攻克,再兴大兵直捣北京,必然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宁王听后,喜不自禁,赞道:
“此计甚妙!孤家若能成功登位,李军师乃是开国元勋,当荣膺首相之职;余军师仙法功成,应当册封国师之位;余军师令妹守护王宫,仙法无边,应当封为副国师;无敌大将军邺天庆,当授予天下兵马都元帅之衔。众将若能立功,皆有重赏。现今一切事宜皆听从军师调度,不得有违。但这檄文务必写得精妙绝伦,不知何人能够胜任?”
李自然道:
“贫道保举一人能写檄文,乃是谋士赵子美,此人绰号小张良。”
宁王道:
“军师保举之人定然不差。此人先前在苏州,因扯倒擂台、打死严虎一案,孤欲查抄徐鹤家属,他曾进言劝阻,果如其言。此人见识不凡,就令他撰写檄文。”
赵子美领命,依着二人之意,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呈予宁王。
宁王接在手中,仔细阅览道:
为传檄事:本藩乃先皇帝第八子也,蒙先皇太后爱怜,衣带遗诏,入承大统。岂料正德违诏自立,终日荒淫无度,致使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天下者,乃高皇帝之天下也,建文昏庸软弱,成祖遂有靖难之兵;正统失位,景帝有监国之典。今朝廷无道,其昏庸程度甚于建文,唯恐再度出现正统失位之祸端;本藩威德昭着,堪比成祖,故而敢追循景帝监国之旧例。今统率雄师,以清君侧,诛除奸佞,谋臣如雨,猛将如云。凡尔等官司有守土之职者,当速速望风景附,辅佐本藩成就大功,届时定当裂土封侯,赐予爵赏。切不可观望徘徊,以致遭受天谴讨伐。须至檄者。
宁王阅毕,欣喜若狂,即刻命人抄录众多,传至江南各处府县。
有苏州府张弼、扬州府王文锦、宁国府温仁、太平县房明图等,皆是宁王党羽,接到檄文后,纷纷预先做好准备。
别处亦有因惧怕宁王势大而望风归附者,亦有忠心耿耿、竭尽全力坚守城池者。
苏州巡抚俞谦见了檄文,怒发冲冠,立即邀请幕友一同商议对策道:
“这逆藩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肆意妄为,我等万不可有丝毫懈怠。苏州府张弼乃是其心腹,若不先行将其拿下,恐成心腹大患,充当内应。”随即差遣家人传见苏州府。
不多时,家人进来通报,却是镇江府到省求见。
俞谦令其速速进见。
莫大守进来禀报道:
“门生前来拜见老师,只因宸濠传檄江南,公然行不轨之事,不知老师有何防备之策,还望老师明示。”
俞谦道:
“我打算先拿下张弼,除去这一隐患,如此苏州城便可保无虞。一方面撰写告急本章,恳请皇上下旨,拜帅出兵,直捣江西。只怕那逆藩先发制人,你镇守这镇江府这一冲要之地,务必格外小心谨慎。另一方面与南京的王侍郎保持通信,相互联络,互为犄角,协同防御。”
莫太守道:
“老师所见极是。门生尚有一策,倘若逆藩出兵直扑南京,那江西南昌府必然兵力空虚。听闻徐鸣皋等义侠皆在赵王庄,只需通信让他们乘虚而入,攻破其巢穴,那逆藩便可轻易擒获。”
俞谦笑道:
“贤契所见甚是有理。但逆藩谋士众多,岂会不知肘腋之患?他竟敢大胆出兵,不顾后方安危,其中必有蹊跷。待我派人仔细探听,再作周全的谋划。”
正询问何人前往赵王庄探听消息,只见座中一书生挺身而出应道:
“小侄愿往。”
原来此人乃王守仁之侄,名叫介生,向来在幕中效力。
当下对俞谦说道:
“小侄先前在河南遭遇劫难,幸得侠士焦大鹏舍命相救。今听闻他战死赵王庄,小侄定要前往哭奠一番,顺便探听虚实消息。”
俞谦闻之大喜,即刻将书信盘缠交付王介生,令其即日动身启程。
莫太守亦告辞动身。
忽然家人进来回禀:
“苏州府托病不来!”
俞谦听了,眉头紧皱,沉思片刻,在太守耳边低语几句,莫太守便前往苏州府衙门。
却说苏州府张弼,昔日为迎合宁王,欲抄籍徐鸣皋家产,被一尘子当面以剑术削去其长须。
后来偶遇一相面道人,言其面方耳大,仪表堂堂,非凡人可比,将来必能封侯拜相,绝非仅止于黄堂太守之位。只可惜胡须被削得光滑无比,恐有晦气,难免牢狱之灾。
此时接到宁王檄文,心中暗自盘算:
“倘若宁王称帝,我封侯拜相便指日可待,不正应了那道人之言?需暗中做好周全准备,待宁王兵至,便充当内应。”
忽闻俞谦差人传见,心中不禁一惊,暗自思忖道:
“俞抚台乃是宁王的对头,此番传我所为何意?吉凶难测。”
暂且以患病为由推脱,派人前去探听其意图。
然而派何人前去探听,正在踌躇不定之际,忽家人禀报:
“镇江府前来拜见。”
张弼喜道:
“镇江府乃抚台门生,此事可托付于他。”
令家人速速请进。
莫太守进来,率先开口道:
“抚台传见老兄,为何不去?抚台之意已向小弟说明,乃是见了宁王檄文,方知宁王乃先皇太后欲立之人,名正言顺,欲将江南全省归附宁王。知老兄深受宁王器重,邀你前去商议,助你成就大功。”
张弼道:
“原来是如此,小弟一时未能想到。”
便与莫太守一同前往拜见俞谦。
俞谦见张弼到来,怒喝道:“左右,将其拿下!”
张弼大呼冤枉:“卑府无罪!”
俞谦道:
“你既无罪,就在监牢暂且住上几日,等宁王登位,再放你不迟。”
于是不由分说,将张弼收押进监牢,令莫太守回镇江谨慎防守。
此事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王介生带着俞谦的书信,马不停蹄,直奔江西。
将近省城之时,行至赵王庄南面,此时天色已昏暗,便踏入村前一家酒店,卸下行李,投宿一晚。
此店正是鹪寄生与徐鸣皋、一枝梅三人初到时投宿之所。
王介生进入店内,竟意外地遇到一位熟人。
你道是谁?
原来是患难中结为八拜之交的好友,姓窦,名庆喜,此前在河南鲁山县枫林村皇甫良家中,一同历经磨难,幸得焦大鹏、狄洪道出手相救。
此时在此地相遇,实乃出乎意料。
王介生问道:
“贤弟怎会来到此地?”
庆喜潸然泪下道:
“小弟在家听闻焦表兄惨死于邺天庆之手,小弟却无法报答其救命之恩。不知焦表兄的棺木现于何处,特来探视。”
王介生亦神色凄然道:
“愚兄亦是为此而来。”
二人宿了一夜,次日天明起身,望见村口设有红衣大炮,有兵丁把守,刀枪旗帜,戒备森严。
正要问路进去,忽有一老人飘然而至,仙风道骨,举止超凡脱俗,说道:
“二位若要前往赵王庄,此地并非进路,需绕至西面方可进入。唯恐路上遇着宁王的兵将,若在身旁搜出俞谦的信件,恐有性命之忧。快随我来,将行李暂且寄放店中。”
二人料想是仙长,不敢违抗。
老人双手携着两人,令其闭目。
忽听耳边风声呼啸,身子腾空而起,片刻之间便已落地。
睁眼一看,落在一处大厅阶前。
厅中众人一齐相迎,当先两人,王介生、庆喜认得一个是狄洪道,另一个不识,却正是徐鸣皋,二人下阶来拜见老人,说道:
“大师伯今日方才抵达,众人可谓望眼欲穿。这两位是大师伯带来的徒弟么?”
玄贞子道:
“非我徒弟,乃是因我徒弟而来。狄贤契认识他们,可领他们拜见各位。”
玄贞子走上厅来,与一尘子、霓裳子、默存子、山中子、海鸥子、鹤寄生、河海生相见,罗季芳、徐庆、一枝梅、王能、李武、徐寿、赵员外、赵文、赵武、王仁义、殷寿、杨挺、刘佐玉、郑良才、孙大娘,都纷纷前来拜见。
只听玄贞子说道:
“贫道与徐贤契于安义山分别之后,前往雁宕山游历。近日与众友在南海相会,他们又去了海外。我料想余七妖术厉害,诸位大祸将至,特与傀儡生一同前来相救。另有一事托付傀儡生,故而他会迟一步到达。如今事不宜迟,需修书一封,邀请海外众友齐来破除此妖法。”
玄贞子当下写好一封书信,向空中投去,口中吐出一道白光,与书信一同飞卷而上,瞬间消失不见。
片刻之间,白光飞回,玄贞子接在手中,白光化为一剑,剑上插着数封回信。
玄贞子递给众人观看,得知是凌云生、御风生、云阳生、独孤生、卧云生、罗浮生、一瓢生、梦觉生、漱石生、自全生都在海外,回信说不日便会前来;飞云子却在湖北,转眼即可到达。
此正是仙家妙法,名为飞剑投书,比之电报更为便捷迅速。
只因玄贞子乃是第一剑仙,能够预知未来,但凡道友身处何方,皆能了如指掌,书信投去,即刻便能得到回音,若是剑术稍逊者则难以做到。
众人将回信阅毕,半空中飞下两人。
玄贞子见了大喜道:
“果然不负我之所托。”
众人定睛一看,前面一人乃是傀儡生,众人纷纷下阶拜见。
又见后面一人,不禁大吃一惊。
王介生、庆喜赶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孙大娘更是两手抱住那人,放声大哭。
未知这人究竟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