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鸣皋与方国才在石埭镇相遇,方国才向徐鸣皋讲述了自己逃出扬州后的经历,还热情地招待了他。
二人在石埭镇闲逛时,走进了一家气派的酒楼——望山楼。此刻,天空中几朵云彩悠然飘过,给炎炎夏日带来了些许凉意。镇外的田野里,金黄的麦浪随风起伏,仿若一片金色的海洋。
且说这望山楼乃是三开间三进的楼房,共有十八间屋子,建造得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方国才与鸣皋走进里边,只见左边柜台内坐着一个汉子,生得豹头虎尾,像条好汉;右边十几个伙计,有的烧火,有的切菜,烹调得五香扑鼻。
上了楼来,只见座位清雅,桌椅皆是根木紫檀所制。壁上有名人书画,檐头挂着出几排须六角红纱灯儿。此时,微风从窗口轻轻吹入,带来一阵宜人的凉爽。远处的山峦在阳光的映照下,轮廓清晰,郁郁葱葱。
二人就在沿窗处坐下,国才叫摆一席上等酒肴上来。跑堂的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搬来一席酒。杯盘碗盏,皆是瓜楞五彩人物样式,筷子都用象牙所制。菜肴海陆齐全,十分丰盛齐整。
鸣皋问道:“此间只是一个乡镇,怎会有如此大的酒楼?”
国才道:“恩公有所不知。这望山楼,并非平民百姓所开。”
鸣皋道:“莫非是官长开设?”
国才向四周瞧了瞧,轻声说道:“也不是官长所开,而是这里的绿林大盗开的这家酒馆,作为往来歇息之所,并且借此探听各路消息。”
此时,旁边几桌的客人正大声交谈着。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说道:“听说这次山寨又要有大动作,不知要打劫哪家的富户。”另一个瘦子应道:“管他呢,反正跟着大王们有肉吃。”还有一人压低声音道:“小声点,别乱说,小心惹祸上身。那几位大王可是心狠手辣,万一被听了去,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那满脸胡须的大汉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怕啥,咱们在望山楼里,他们还能拿咱们怎样!” 瘦子赶紧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再吭声。
鸣皋道:“如此说来,这竟是黑店了?”
国才道:“也不是黑店。酒菜价格公道,并不为难顾客。有时山寨里出去做了买卖回来,就在这里犒赏喽啰头目,楼上楼下坐得满满当当。若遇百姓们来此饮酒宴客,他们也不来搅扰。”
鸣皋道:“这强盗倒还有些义气。”
国才道:“也并非义气。这石埭山东南西北,方圆数百里,山中有四位大王,都是力敌万人,率领着七八千喽啰兵,在此打劫过往客商,或出去抢掠。不论府城县城,路途远近,只要打听到有几家大富户,就派出头目和喽啰兵,在望山楼集合,扮作百姓模样,出去行劫。只有一点好处:唯独这石埭镇他们不骚扰。这山周围的乡村,倒也安宁。住的人家,也没有富户,所以也听不到有打劫的事。若是到山中去砍柴打猎,都没什么妨碍,只是不能进入山寨罢了。”
此时,窗外的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树叶沙沙作响。
鸣皋道:“如此大盗,官府为何不剿灭?”
国才道:“哪个官员不认识他们四个?都是称兄道弟的。只盼着他们不来滋事就够了,哪里还敢去剿灭!”
鸣皋道:“天下竟有这等事!真是猫儿怕鼠,威风扫地,阎王爷怕鬼,暗无天日了。”
国才道:“恩公不知,这强盗势力很大,在朝中勾结权贵。以前也有清正廉洁的官员,非要剿灭山寨。上司都不理他,他便自己带着官军前来。打又打不过。不料未满一月,马上就被削职,永远不再任用。那些识时务的官员,都只当不知道,私下与他们往来,还能保住自己的前程安稳。”
鸣皋道:“我想朝中的大人物,怎会与强盗往来,听他们指使?”
国才道:“恩公又不明白了。当初蔡京、童贯不也和宋江有往来吗?我还听说有人传说,这四位大王,都是江西藩邸的心腹。那宁王宸濠心怀不轨,叫他们在这石埭山招兵买马,囤积粮草,以便将来行事。听说宸濠如今建造离宫,把银銮改成金銮,把令旨改成圣旨,勾结太监朱宁、张锐,用长道李自然做军师,在各地暗中埋伏兵马,确实是想要图谋不轨。恩公所破的金山寺,就是证明。我想来或许这话不假。”
鸣皋听了,不禁长叹一声,心中暗想:“这等奸恶之徒,若不除之,天下百姓何以安宁!”遂有去探查藩邸的心思。
二人正说着,忽听得一阵扶梯的响声,一连串跑上来十几个人。
为首的一个大汉,身高九尺,长着橘皮脸,竖着眉毛,三角眼鹰钩鼻,年纪不到三十,头戴月白色纺绸夹里凉帽,身穿黑色大袖纱衫,下着锦文生丝花罗裤儿,脚上穿着薄底靴。径直走到前楼,靠窗坐了两三桌。
国才指着那橘皮脸的大汉,用指头蘸着酒,在桌上写“二大王”三字。
只听得楼下人声嘈杂,那大汉对着楼下喊道:“把这小子绑在树上,等会儿带回寨中,听大哥发落!”
鸣皋站起身来,向楼下一看,只见十几个人,把一个瘦小的后生绑在一棵大杨树上。
众人随后也上了楼来饮酒。
此时,夕阳的余晖洒在酒楼的窗棂上,给屋内增添了一抹昏黄的色彩。
你道这后生是谁?原来正是李武。
鸣皋吃了一惊,却未出声,心中转定念头,便对方国才道:“承蒙你款待,足见深情厚谊。只是你先回去,过会儿我自会回来。倘若我不来,也说不定。你别来找我。”
国才道:“恩公说哪里话!小弟一家承蒙您的大恩大德,尚未报答,今日上天让咱们重逢,来到这里,您就住一年半载。这里有个好处,再没有公差来追查,还请恩公尽管放心,为何突然就要走?”
鸣皋道:“人各有想法,不能说与你知晓。你若把我当朋友,就先回去,日后还有相见之时。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国才知道他是豪杰胸怀,与人不同,当即应允,就从身边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说道:“恩公过会儿千万要过来!倘若真有重要的事,这点钱在路上当路费。”
鸣皋道:“这倒可以,只是你自己也要用。”
国才道:“我叔叔在此多年,所以略有积蓄,恩公不用担心。”
那方国才恋恋不舍,被鸣皋催促着起身,只得深深作了一揖,说道:“小弟在家等候。”
鸣皋还礼,点头道:“晓得。”
方国才下了楼,付了酒钱,走出店门。
看那树上绑着的后生,又不像江南人,心中十分疑惑。暗想:“莫非恩公和此人是朋友,如今要来救他,怕连累我,所以让我离开?”
便远远地站着,观望动静。
先把方国才放在一边。
书中单说徐鸣皋见方国才走了,喝了几杯酒,把银锭揣在怀里,站起身来,直接下了楼梯,来到杨树旁边,从腰间抽出单刀,把绳子全部割断。
此时,天边的晚霞如火焰般绚烂,映照得四周一片通红。
李武看到鸣皋,心中大喜。
只见柜台里的大汉喝道:“你是什么人,敢来放他!”便叫:“伙计们,快来抓人!”
只这一喊,楼梯上冲下来一二十个人,都从身上拔出家伙,冲了过来。
鸣皋叫了声:“贤侄小心!”
最先到的一个,拿刀就向鸣皋当头砍来。
鸣皋侧身躲开,顺势夺过刀,飞起一脚。
那喽啰哪里经得起,直接被踢飞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鸣皋夺过刀,一手递给李武。
二人杀了起来,把这些喽啰头目,像切葱切菜一样。
柜台里的大汉见势头不对,就从柜台里抽出一条铁棍,跳到街心。
楼上的橘皮脸二大王,在楼窗上看到这些小头目不是他们的对手,在旁边拿了一把扑刀,从楼上跳了下来。
鸣皋知他凶猛,就过来抵挡,让李武去对付柜台里的汉子,四个人分成两对厮杀。
那些喽啰头目不敢上前,只在旁边呐喊助威。
战到十几个回合,那二大王一刀砍来。
鸣皋卖个破绽,身子做出个省地龙的姿势,那刀砍空了,鸣皋趁机侧身进步,把手中的刀一个盘头旋转,正砍中二大王的腰间,割开了肋部,连肚肠肝肺都掉了出来,死在一旁。
柜台里的大汉见了,知道不好,便虚晃一棍,跳出圈子,向西市梢一溜烟跑了。
李武提刀追赶,被鸣皋叫住。
那些喽啰头目四散逃跑,店里的伙计,都往里面乱钻乱躲。
鸣皋便问李武:“你怎么会被他们抓住?肚子饿不饿?可知道众兄弟怎么样了?”
李武道:“一言难尽!肚子实在是饿极了,天又晚了,如今该去哪里好?”
鸣皋道:“我们先上楼去喝酒。”
李武道:“只怕那群强盗过会儿大队人马会来。”
鸣皋道:“我正想剿灭这群贼子,他们要是来,倒省得我去山寨了。”
二人便又进了店中。
李武自己动手,端了一大盘酒菜到楼上,坐下喝酒。
此时,夜色渐浓,月光如水般洒在酒楼的院子里。
鸣皋道:“你见到季芳出来了吗?”
李武道:“虽然没有看得很清楚,大概各位师伯师父都出来了。只是大家四处乱逃,都失散了。”
鸣皋听了,心中稍微放宽了些。
便问:“你在什么地方被擒的?”
李武道:“小侄逃出重围后,不知道东南西北,一路乱跑。直到天快亮时,看见前面都是高山。走得也累了,沿着山过去,看到一所破旧的庙宇,里面东倒西歪,没有人影,就到里面休息,不知不觉睡着了。等醒来,已经被绑住了。只见十几个强盗,在我身上搜查,被他们搜出了俞大人的银牌。众强盗正要把我押解上山寨,走不多远,碰到那橘皮脸的带着十几个强盗来了。众人都叫他二大王,便把银牌给他看了。他说:‘这俞谦和王守仁是一路的,都是我们王爷的对头。他专门派人在外陷害我们,这个人一定是他们的同党,要听大哥审问发落。’于是就把我带到了这里。”
鸣皋道:“那现在银牌在哪里?”
李武连忙下楼,在那二大王身上取了,拿上楼来。
二人喝了一会儿酒,正要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只听到人喊马嘶,果然大队强盗来了。
不知徐鸣皋和李武如何抵挡,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