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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深,沈止罹坐在树干上,山君在树下磨着爪子。

沈止罹心乱如麻,只觉灌入耳中的虫鸣都显得分外聒噪,下唇已经被舔得鲜红似血,他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树干,细小木刺扎进指缝都没有感觉到。

“山君,你说他会来吗?”

树下的山君停止了磨爪,绕着树转圈。

沈止罹神识借由褚如刃院外的小鸟窥探着,嘴上没话找话似的和树下的山君说话:“应当是会来的,早已死去的人突然出现,怎么会不来呢?”

山君低吼一声,像是答复。

“若不来怎么办?我还能去哪找他呢?”

山君卧在树下,舔着爪子。

“他现在应当是元婴期,我若死了,你便自由了。”

山君似是觉得烦了,耳朵抖了抖,换了个方向舔爪。

山君不会说话,但是已经开了灵智,知道好歹,虽然他们见面时不怎么好,但沈止罹给自己治伤,还喂灵果给它,它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聪明了,跟着沈止罹好处这么多,它才舍不得他死。

房内,褚如刃将沈止罹送来的纸条收进储物戒,带上灵剑,推开房门,立时便有守夜的婢女上来问询。

在外人面前,褚如刃又端起那副温和宽宥的假面,唇角含笑地同婢女说道:“无事,我出去一趟。”

婢女从未见过如此随和的仙人,和一个小小婢女都温言细语,顿时脸颊蔓上红霞,对着褚如刃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褚如刃看了看四周,没发现其他人,这才沉下脸色,攥紧手中灵剑,朝正门而去。

树上的小鸟看着褚如刃脚步匆匆的背影,在树枝上跳了跳,跟了上去。

沈止罹看到这一幕,心头一喜,扶着树干站起身,连头昏脑涨眼前青黑都忽略了,冲山君挥挥手,小声道:“山君,去找吃的吧。”

山君扒着腰身粗的树干,仰头看了一眼,沈止罹以手扶额,缓解不适,见山君望过来,安抚道:“我无事,你不是饿了么?快去寻些吃的吧。”

山君这才落了地,后腿一蹬,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中。

沈止罹望着山君的背影,心思全然放在了跟着褚如刃的小鸟上,他看见褚如刃出了王府,踏上灵剑往这边赶来。

对即将到来的熟人,沈止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傀儡全数藏在林中,玉笛在手中握到生热,沈止罹藏在树影中,蓄势待发。

林中虫鸣不断,除了这些并无其他异常,褚如刃下了灵剑,并未将其收进剑鞘,他握着剑,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沈止罹身影。

沈止罹金丹是由师尊亲手挖出,又被自己毁了灵根,此刻已是一个废人,褚如刃并没有升起太多的警惕,他握着剑,扬声道:“沈如止!你不是要我来么?我已到了,你还躲躲藏藏地做甚?”

林中静谧,半晌后才有人哼笑一声,褚如刃神色一凛,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师兄莫不是忘记我灵根尽毁,已是废人了吧?”

林中传出熟悉又陌生的声线,褚如刃脸色一黑,没有被这激将法蛊惑,依旧举着长剑,双眼四处巡梭,试图找出沈止罹身影。

沈止罹看着林中警惕的褚如刃,暗道不愧是表面功夫极好的褚如刃,比之无脑的褚如祺好了太多。

林中黑沉,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至,褚如刃视线扫过四周,还是没有找到沈止罹。

“宗门皆知你已死,如今还苟活着,还不跪下叩首,以谢我手下留情之恩?”褚如刃目光如刃,紧紧盯着黑黢黢的密林。

“呵。”

林中传来淡笑,紧接着又传来冷淡的讥讽:“我可不敢和师兄见面,当初便是你将我带去雪原,如今还不知师兄有什么下作手段等着我呢。”

褚如刃咬牙切齿,多年未曾有人对他这般说话,凭借着问道宗虚灵长老的名头,不论见到谁都对他恭恭敬敬,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戳破他的假面,在他面前挑衅。

“冤有头债有主,事是师尊做下的,与我何干?”

沈止罹闻言,眸色一沉,他微微闭了闭眼,将眼中神色敛下,冷声道:“师兄做下恶事无数,不知是否还记得平镇中,死在你剑下的乞丐?”

褚如刃目露茫然,这些年他替师尊处理了不少脏事,手上早已鲜血无数,杀过的人如吃过米那般多,如何记得一个微不足道的乞丐?

沈止罹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恨意滔天,言叔活生生的一条性命,还不足以褚如刃记住,这就是风光霁月的仙人?

夜风起,林中传来簌簌的声响,褚如刃并未将其放在心上,精神集中在不知藏在何处的沈止罹身上。

“师兄不记得了?”沈止罹双目赤红,恨意深深,玉笛现于手中,声音森寒:“没关系,我会送你下去向他赔罪!”

话落,笛声悠悠响起,林中瞬间窜出上百具傀儡,手中长剑寒光闪闪。

“什么?!”

褚如刃还未找到沈止罹藏身之处,便被突如其来的傀儡骇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是师尊发觉了沈如止未死,瞳孔都骇得缩起。

褚如刃愣神片刻,沈止罹指尖按在笛孔,傀儡应声而动,纷纷向褚如刃冲去。

褚如刃到底是个元婴期修士,极快反应过来这傀儡不是师尊那具,当即摆好架势,灵剑霎时光华流转,一道道剑气扫至傀儡身上,剑气所过之处,残肢与木屑齐飞。

一具具傀儡倒下复又站起,难缠至极,偏偏傀儡是死物,不管打倒多少次依旧会站起来向前冲。

褚如刃奋力劈砍,将被他砍成两截的傀儡从剑上踹落,扬声喊道:“沈如止!你便只会在暗处躲藏吗?”

沈止罹没有说话,笛声依旧,变得越来越凄厉,傀儡攻势也越来越密集,一时间,褚如刃几乎没有喘息的时刻。

灵力疯狂流转,褚如刃适应了傀儡的攻击节奏,旋身一踹,将从背后袭来的傀儡击退,说道:“昔日的问道宗天骄,如今竟如缩头乌龟一般,躲在暗处施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管褚如刃如何贬低奚落,沈止罹始终不发一声,笛声连绵不绝,看不见的刀刃悄然而至。

褚如刃像是厌烦了蝗虫般扑上来的傀儡,手中掐诀,灵力疯狂汇入,周身气势暴涨,然而他的手诀并没有成功发出,灵力骤然一顿,失控地在褚如刃周身肆虐翻腾,褚如刃面色蓦然一白,胸口剧烈起伏,唇角现出血迹。

沈止罹乘胜追击,神识和着笛声,连同傀儡一起,骤然向褚如刃发难。

褚如刃目光一厉,忍着脑中剧痛,艰难掐诀将袭至身前的傀儡击退。

沈止罹神识化刃,片刻不曾停顿地攻向褚如刃脑袋,褚如刃看不到攻击自己的神识,只匆匆流转灵力将脑袋护着。

被褚如刃斩落身下的傀儡此刻悄然爬起,在褚如刃背后,将断裂的手臂蹬下,露出手臂之下藏着的短剑。

褚如刃并未对被他斩落在地的傀儡提起警惕,脑中剧痛骤然加重,褚如刃闷哼一声,一个晃神,手持灵剑的右手被短剑斩落,断手带着灵剑被紧接而来的傀儡一脚踹远。

褚如刃惨叫一声,捂着手臂端口,鲜血溢出指缝,滴落在地上,他疯狂调动灵气修复伤口,右手却是暂时拿不了剑了。

沈止罹可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趁着这个破绽,傀儡一拥而上,手中长剑齐齐刺向褚如刃周身要害。

褚如刃狠心用受伤的右侧撞向剑锋,左手扬起,大喝一声:“云生!”

被傀儡踢到一边的灵剑应声而动,穿过重重傀儡,飞至褚如刃手中,路径上的傀儡皆被穿胸而过,一时间木屑纷飞。

褚如刃左手剑练得不好,之前游刃有余的模样消失了,他左支右绌,躲避着傀儡攻击,操控着灵剑格挡突至身前的傀儡。

咽下一把灵丹,褚如刃身上已多了不少伤口,他鬓发散落,颇为狼狈,右手的伤口已经愈合,可惜少了一截胳膊,这种伤势只能回到宗门,以灵药治愈。

“沈如止!你难道不想知道师尊为何要取你金丹吗?!”

体内灵力疯狂消耗,褚如刃喘着粗气,汗珠滚落。

笛声一刻未停,傀儡依旧攻势凌厉。

褚如刃心内暗骂一声,提起灵剑当下刺到心口的一剑。

“我想起来了!平镇的老乞丐是不是?他死之前还有话交代!”

“什么?!”

耳边笛声缓缓停下,褚如刃心下松了口气,周身傀儡凝滞一瞬,喜色刚刚攀上眼中,下一瞬却骤然消散。

笛声停了,傀儡却没停,只是凝滞一瞬,下一瞬依旧手持长剑攻上来。

先前任他如何奚落的沈止罹,听见这话后竟直接现身,站在他三十丈远,双目赤红,握着玉笛死死盯着他。

褚如刃劈砍向袭上面前的傀儡,不善使剑的左手已经微微颤抖,听见沈止罹这么说,顿时急了,飞快道:“他死之前交代了些话,我记起来了,你想知道吗?”

沈止罹微微上前踏上一步,傀儡悄然停下,褚如刃松了口气,酸软无比的左手拄着剑,脱力般地往前趔趄一步,单膝跪地,下一瞬,闪着寒光的长剑贴至颈侧。

褚如刃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沈止罹握着玉笛,寒声问道:“说了什么?”

褚如刃跪在地上,看着站在前方的沈止罹,这一副屈辱的臣服姿态,让褚如刃心头恨得滴血。

“他说…”

沈止罹正凝神听着,却不想长剑架颈的褚如刃突然将手中灵剑射来,灵剑势如破竹,化成凌厉剑光,冲着沈止罹心口而来。

沈止罹一惊,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光,眼睛微微睁大,匆忙侧身想躲开这一剑,便觉心口一凉,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沈止罹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垂头看向穿透自己心口的灵剑,操控傀儡的神识无意识停下。

褚如刃大笑出声,将架在自己颈侧的长剑挪开,招招手将穿透沈止罹心口的灵剑召回,阴狠道:“如止啊如止,那老乞丐究竟是你什么人,会让你如此关心则乱?”

灵剑拔出,沈止罹顺着灵剑的力道跪倒在地,猝然喷出口血,闻言,抬头死死盯着步步走来的褚如刃。

沈止罹捂着胸口,血小溪似的溢出指缝,眼前明明灭灭,就要失去意识昏死过去,沈止罹咬着舌尖维持清醒,神识全数放出,凝滞的傀儡霎时活了过来,挡在褚如刃身前。

褚如刃嗤笑一声,嘲讽道:“就凭这些烂糟木头,就能拦住我?”

褚如刃举起长剑,剑阵自身后成形,他张狂大笑:“当初是我一念之仁,今日,就由我亲手来修正这个错误!”

话落,剑阵疾射而出,傀儡一层层被摧毁,更多的傀儡挡在沈止罹身前,提剑攻上。

沈止罹神识凝成细针,疾射向持剑攻来的褚如刃,褚如刃身形一顿,脸上青筋暴涨,灵剑落地,褚如刃手捂着剧烈刺痛的脑袋。

沈止罹血吐的愈发快,脸上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喉头剧烈滚动,呕出一口血。

褚如刃只是一时不察才让自己得了手,沈止罹将舌尖咬烂,唤来一只傀儡将自己扶起,他无力地依靠在傀儡上,胸口的血淅沥而下,然后半边衣襟。

沈止罹眸光涣散,傀儡已将他打横抱起,林中骤然传出一声虎啸,沈止罹心头一紧,下一瞬,山君跨过草丛,落在褚如刃身后。

山君虎眸现出凶光,看着这满地狼藉,和虚弱躺在傀儡怀里,胸口鲜血淋漓的沈止罹,虎啸一声,后腿一蹬,攻向抱着脑袋的褚如刃。

“山君!”

沈止罹提起力气喊了声,声音却气若游丝,口中喷出口血,他虚虚喘息,眼前花白。

山君已至褚如刃身前,褚如刃此刻已经缓了过来,脚边的灵剑颤动,下一瞬回到他手上,横出一剑,挡住袭来的虎爪。

虎爪被刺破,山君痛嚎一声,扭转身形,有力的虎尾扫向褚如刃腰侧,在其身侧落地。

褚如刃被这一击打的倒退数步,山君攻势又起,扑上来咬褚如刃受了一击的腰侧。

褚如刃慌忙提剑格挡,虎齿咬破衣衫,在褚如刃腰侧留下四个血洞,只差分毫便可将褚如刃腰侧咬穿。

褚如刃用力抽出卡在虎嘴中的灵剑,在山君嘴角割出豁口。

山君嘴角血喷涌而出,沈止罹艰难拉回神智,操控傀儡且战且退,提起力气喝了声:“山君!走!”

山君听见命令,向后退出几丈,留下的缺口立刻被傀儡补上,齐齐攻上褚如刃。

沈止罹咬烂舌尖,神识凝成针,刺向褚如刃太阳穴,褚如刃有了防备,细针只造成他片刻恍惚。

沈止罹抓住褚如刃这片刻的恍惚,操纵傀儡隐入密林,自己则和山君一起向林中深处而去。

待褚如刃缓过来后,再不见沈止罹和傀儡的身影。

沈止罹在傀儡身上一口口呕着血,山君在地上狂奔,着急地呜咽。

沈止罹眸光涣散,强撑着意识,等到了山洞才放下心神,意识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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