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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止罹避开人烟,寻着木料,抵达任城时,储物戒内已有了数具傀儡,顺道击杀数只妖兽,最新做出的傀儡和筑基修为亦有一战之力。

沈止罹递交路引,顺利进城,任城在任天宗脚下,刚进城,身着任天宗门服的弟子随处可见,衣袂飘荡间,说不出的少年风流。

沈止罹寻了牙行,在僻静处租了小院,算是安顿下来,沈止罹松了口气,他大病初愈,身体已然亏空,数日跋涉下,身上疲累非常。

失了金丹的后遗症愈演愈烈,手指虚软无力,连刻刀都握不稳,指尖新伤叠旧伤,那是雕琢傀儡时留下的,以往修长灵活的双手生了茧,沈止罹看着自己千疮百孔的手,眉目压抑。

他这双手,以前也是想着和师尊一样,提剑扬善,现在,也只能在刻刀和木材间打转了。

冷风顺着半开的窗棂间吹进,激了脏腑,沈止罹按着桌面,嘶声咳嗽,咳嗽牵扯心肺,喉间升起血腥气,黑发散落在凸起的脊背,随着咳嗽颤动。

沈止罹挨过那股劲儿,虚弱靠在椅子上,眼睛沁出泪来,眼尾薄红,苍白唇角边染上血迹,搭在扶手上的手还在打着细颤,咳出的血迹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铺就的地上,触目惊心。

沈止罹阖着眼眸,连呼吸都费力,手腕上的绿奇楠沉香手串散发着浅淡木香,嗅着木香,针扎般刺痛的额角缓和些许。

靠在椅子上缓了半晌,沈止罹撑着身子,召出傀儡,将落了灰的小院洒扫一遍,沈止罹将沾了血的手洗干净,思索接下来的计划。

傀儡现世,之前追着傀族不放的人也会闻着味窜出来,而自己身子破败,病骨支离,不用大能出手,小喽啰就能将自己击杀。

手握傀儡,则还有反抗的余地,能将傀族灭门的人,实力不容小觑,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将傀族秘术参破。

沈止罹叹了口气,自己这般情状,活着已经很费力了,何谈制傀?

天色渐暗,沈止罹支起身子,草草洗漱,放出小傀儡看门,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另一头,褚如刃派出的弟子多日未有音讯,查探时却发现弟子命牌已毁,已然身死,他心重重一跳,如沐春风的笑也消下去,在烛火映照下显得几分骇人。

褚如刃撑着桌子坐下,蹙着眉头思索,手边放着熟悉的大氅。

这是他陪着小师弟在典当行看见的,循着气息追过去,赫然是自己当初送给沈如止的大氅,还以为和沈如止一起埋在雪原里的大雪中,没成想还会再见。

褚如刃沉了脸,连身旁小师弟央着他买手钏都顾不上,取了灵石将大氅买下,细细查探。

就是他送给沈如止的,上面的气息十分熟悉,加持的阵法也是出自自己的手,褚如刃面沉如水,师尊已经闭关,专心将沈如止的金丹炼化。

决计不能让师尊知道此事出了纰漏,师尊本来是将沈如止交给他收尾,自己见沈如止昏死在地上,气若游丝,并未多想便回了宗门,现在又出现了沈如止的大氅,师尊问责下来,没自己好果子吃。

褚如刃攥着拳头,目光移到身旁的大氅上,再次掐诀施展寻踪术,依旧是没有回应,褚如刃怒极,一脚将椅子踹到在地,气喘如牛。

“沈如止,你最好是死了!”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自己信誓旦旦跟师尊保证沈如止已然身死,师尊才在众人面前将沈如止命牌毁了,如果沈如止真的没有死…想起师尊储物戒里的墨黑木傀,褚如刃打了个冷颤,面色黑沉。

褚如刃平复下来,恢复人前的温柔模样,即使沈如止没死,失了金丹和灵根的他,侥幸出了雪原,能活几日都是未知数,如何将筑基期的弟子击杀?可见此事颇有蹊跷,但不得不往那平镇走上一遭。

褚如刃挂着笑,唤来小师弟,细细叮嘱一番,小师弟面上一派天真,听了他的吩咐也没有怀疑,领了令牌出了山门。

小师弟自小和二师兄一起长大,多年来朝夕相处,二人感情深厚,纵使二师兄堕魔身死,但小师弟念及往昔情谊,心下难安,回到二师兄故地缅怀,很合理,对吧?

褚如刃看着褚如祺背影,眸色阴冷,小师弟虽是皇族中人,却蠢笨不堪,贪于玩乐疏于修炼,上山至今仍未筑基,这么一个废物,真是上好的挡箭牌。

在褚如祺带着皇子手令前往理国时,平镇小巷中身着问道宗门服的尸体被发现,县令不敢隐瞒,给任天宗上了书,此事不在滕云越的处理范围,他眼尖地看到了平镇字眼,想起如止就在平镇,索性将此事揽了下来。

滕云越接了任务,前往平镇调查,储物戒中放满了礼物,连自己师尊叫他留在宗门调查藤妖的事都不顾,兴冲冲御了剑赶往平镇。

问道宗弟子尸身已经收敛在县衙,滕云越下了剑,细细查探尸身。

尸体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浑身青紫,致命伤是颈上刀痕,一击毙命,滕云越蹙着眉,看着尸体上的问道宗服,转头传音回宗门,宗门答复是最近没有问道宗的入城记录。

滕云越面色凝重,将查探到的线索传回宗门,出了县衙,滕云越掐诀感应玉圭气息,却发现气息不在平镇,而是宗门所在的任城。

滕云越有些意外,如止和他说起平镇,十分怀念,按理来说他应该在平镇,为何跑去了任城?

滕云越将这点疑惑抛出脑后,嘱咐县衙将问道宗弟子送往宗门,便急急踏上剑,向任城奔去。

滕云越到的时候,沈止罹起了烧,倒在榻上呼吸急促,脸颊烧红,滕云越在小院外下了剑,院门紧闭,滕云越手指蜷了蜷,颇有些近乡情怯,半晌才踌躇地提步上前敲门。

侧耳听了半晌,内里还是没有动静,滕云越又敲了敲门,这才将昏睡中的沈止罹惊醒。

沈止罹咳了两声,支起身子,将守门的傀儡收起,这才应声。

滕云越听着声音,蹙起了眉心,如止声音一向清亮,如今却有些喑哑,透着病气,滕云越心跳了跳,扬声答道:“是我,不渡,如止你怎么样?”

沈止罹还在病中,思绪有些凝滞,听见应答,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提着力气,披了外衫,回道:“门没锁,不渡进来吧。”

滕云越推开院门,刚踏进去,便嗅到了药味,眉心折痕更深,快步走进去,推开房门,便看见沈止罹烧红了眼眶,眼眸也泛上水色,原本水红的唇起了皮,憔悴极了。

沈止罹靠在床头,浑身虚软,高烧让他连身子都撑不住,昏昏沉沉往下倒。

滕云越快步奔过去,将摇摇欲坠的沈止罹扶着,将枕头塞在沈止罹腰下,又把被子细细给沈止罹掖好。

沈止罹喘着气,连呼吸都费力,虚软搭在滕云越胳膊上的手打着颤,任由滕云越动作。

滕云越做完这一系列,才坐在床边轻声问道:“如止,你怎么样?”

沈止罹听着这声如止,心下厌恶,忍着呕意,哑声道:“唤我止罹,如止这个名字,太恶心了。”

滕云越心内焦躁,如止都这样了,还在纠结名字这回事,听见如止厌恶,忙顺了意:“是我不好,止罹,你怎么病成这样了,可有喝药?”

沈止罹靠在床头,微微阖眸,声音虚弱:“那药苦极了,也没有用,便不喝了。”

滕云越急的打转,往日活泼的少年现在病的起不来身,身边也没人照应,连药也不喝,他又气又急,声音也提高些许:“这怎么可以,不喝药身子怎么扛得住?”

他又将被子往靠坐着的沈止罹身上围了围,不让一丝冷风窜进去,站起身顺着渐浓的药味,找到煎药的小炉,小炉早已熄灭,旁边散落着药渣,滕云越伸手触了触药罐,早已冰凉,里面的药液几乎要结冰。

滕云越沉了脸,来不及将火升起,端起药罐掐了诀,不消片刻,药液咕嘟咕嘟冒泡,浓重的药味顺着雾气扑面而来,滕云越面色不变,找了瓷碗,施了清洁术才将滚烫药液倒进去,连手上烫了几个水泡也顾不上。

沈止罹坐在床头,脑子昏昏沉沉,顾不上屋内传来的细微动静就要昏睡过去,昏沉间,滕云越端了药碗走进来,沈止罹嗅着药味,本就昏沉的脑袋更是沉重地抬不起来。

滕云越坐在床边,将药凉了凉,声音放的更加软:“止罹,药好了,先喝药吧。”

沈止罹闭着眼,唇抿的紧紧的,也不答话。

滕云越急了,捧着药碗哄道:“我备了糖,喝完就吃糖,不苦的。”

沈止罹病的厉害,人也娇气些,滕云越哄了三道,他才侧过脸,就着滕云越的手将药喝了。

见沈止罹喝了药,滕云越眉头稍松,取了松子糖塞进沈止罹嘴里,才将药碗放下,扶着沈止罹躺下,哄着他睡一觉。

沈止罹就着嘴里的松子糖,渐渐睡沉了,滕云越听着沈止罹均匀的呼吸声,呼了口气,将药碗收拾干净,在小院里转了转,将缺胳膊少腿的桌椅都修好了。

怕沈止罹醒了饿,给小院设了阵法,自己出去买了好消化的饭食回来,温在桌上,又给小院添置了不少东西,四下转了转,自觉没有漏下什么东西,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在桌边等着沈止罹睡醒。

日头西斜,端坐椅上的滕云越听见床上传来闷咳,瞬间站起身奔过去,拍抚着沈止罹胸口,探了探沈止罹额前,温度降下些许,心头稍松。

沈止罹闷闷咳了一阵,喉间也升起血腥气,他硬生生忍下去,这才睁开眼,看见轻柔拍抚他的滕云越,昏暗天光下,滕云越冷硬的脸上也添了一抹柔和。

见沈止罹睁了眼,滕云越收回手,将沈止罹扶起来,问道:“饿了吗?我备了粥,现下正温着,可要用?”

沈止罹顺着他的力道坐起,许久未进食的胃部蠕动,沈止罹点了点头,对着给他披大氅的滕云越道:“麻烦不渡了。”

滕云越不赞同道:“这有什么麻烦的,要不是你,我如今能不能好好地站在这都未可知。”

滕云越身量颀长,站在他草草租下的小院里,竟有种蓬荜生辉之感,沈止罹想到这,脸上挂了笑,拥着被子看着滕云越转身去取粥。

喝了药的沈止罹有了好转,靠着床头捧着温热的粥碗,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粥。

滕云越坐在床沿,看见沈止罹伤痕累累的指尖,蹙眉问道:“多日未见,止罹手上怎的添了这么多伤?”

沈止罹垂眸瞟了一眼结了薄痂的指尖,兴致缺缺:“家传刻木手艺,近日身体欠佳,手上没力气,才伤了。”

滕云越见沈止罹不愿多谈,点点头收了话头,又问道:“我原是去平镇寻你的,到了才知道你来了任城,可是出了事?”

沈止罹面上显现痛色,声音低低的:“家父亡故,不愿留在那伤心地。”

滕云越露出愧色,张张唇,有心安慰,奈何嘴笨说不出漂亮话,见沈止罹胃口不佳,粥碗浅浅消下去一层,便放了瓷勺,不愿再喝,忍不住劝道:“再多喝些吧,你正在病中,食少了更不好恢复。”

沈止罹又拿起勺子,勉强吃了三四口,便抿着唇不肯吃了,滕云越也不强求,将粥碗拿走,翻手取出化玉膏,将沈止罹的千疮百孔的手拿过来,指尖沾上莹润膏体,细细抹上。

化玉膏浅淡的香气蔓延开来,沈止罹垂眸看着给他细致上药的滕云越,唇瓣动了动,指尖的刺痛渐渐消弭,恢复如初,便抿唇侧过头,安静让滕云越帮着上药。

看着拢在掌心里的指尖恢复光洁细腻,滕云越松了口气,将剩下的化玉膏放在床头,细细叮嘱:“以后手上再伤了就用这个药膏,少受些罪。”

沈止罹转过头,应下了,滕云越将被子给沈止罹围了围,声音柔和:“还剩一帖药,我给你煎了,若明天再没有好转,我给你请大夫来看看。”

想起让自己生无可恋的苦药,沈止罹蹙起眉心,心内郁郁,又不好推拒不渡好意,只能点点头,看着滕云越步履轻快地出去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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