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调兵,荀泠将军那边可有遣信使过来?可曾递奏报?”她追问了一句,这事她比较在意,毕竟王爷拿到了北地的兵权,他理应事事向王爷回禀。
赫连长澈颔首,随即从手旁那一堆奏报中抽取一份,递了过来,她犹疑了一下,伸手接了,打开奏报细细看了起来。
字迹干净,遣词准确,无一赘言,从这份奏报上看,此人是个务实的人,信上说总共调兵三万两千人往西,其中有两万人,由谢奇从居岐古城墙调往关阳城,他则率领一万三千人向水瓶山进军。
她在脑中回想雁西的地图,勾勒出一条路线,他之前被困新塘大草原,要向水瓶山进军,则需要穿过大草原,越过千黑山,一路南下,纵行整个雁西,才能抵达水瓶山。
这路线可不好走,一路都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
她暗暗唏嘘,看来,这位将军对军师,还真的是一往情深,真有了千里救夫那意味。
她接着往下看,便看见一句话,“长途跋涉,粮草所剩不多,望王爷筹粮助之。”
看到这句话,她瞬间觉得沉重起来,粮草这个事,才是最头痛的事,难怪赫连长澈要拿给她看的,她忙朝赫连长澈看过去,闷声吐字,“粮草......”
这两个字一出,在场的人都皱眉,赫连长澈屈指扣了扣桌面,“我已连写三道急报,递回京都,户部跟兵部的人,应该会着手操办,只是不知道能否如数拨调下来。”
一直沉默着的梅涔也终于出声,“那五百担糙糠陈粮,已准确无误的送到兵部,连同喝酒误事的那几个兵,追杀谢统领的人已送到大理寺,追杀左侍卫的死士,也正秘密送往定安城。”
他稍顿,看向风珏,声音温和,“我已递信给京里的人,催促他们加紧加急审判此案,也上书皇上,争取在年前将案子定下来。”
他看着风珏说:“到时候,那一批粮草,应该能追回来。”
风珏却不敢报以乐观的心态,回望过去,沉声开口,“他们反扑的这样厉害,上泉寺之事,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手笔,大人,这事您还得继续出力。”
梅涔颔首,“我知晓的。”
她看向赫连长澈,“那日的事,王爷可有拿到据实的证据?”
赫连长澈摇头,“都死完了,死无对证。”
她兀自沉吟,手在肋下三寸的地方摸了摸,“听云医师说,暗器是一枚飞刀。”
赫连长澈颔首,“是,极薄,如才展开的柳叶般大小。”那暗器现在就在他床头的盒子里。
她捏了一下手指,加重了语气,“善使暗器的江湖高手,不多,曾遇到过一个,王爷可否想起来?”
赫连长澈想起了她曾经提溜回来的那个六指怪,也是使暗器的高手,也是跟粮草案有关,他点头,嗯了声。
提醒到此,她也不便再多言,毕竟人多眼杂,现在又有外敌,不适合内斗。
赫连长澈便也明白了,她这是在暗示自己,新案旧案一起抖落出来,可一旦抖落出来,就变复杂了,越复杂,越难定案,又涉及夺嫡这样的大事,要真这样,估计明年一年都不一定能办下来。
他细细琢磨,反复衡量,最后还是没定论,又想起那日上泉寺的事,很是憋屈,反被人算计,一场空不说,还让她负伤,恼火的是,最后连个证据都没有。
什么人敢谋杀他这个宁王,还有梅翰林呢?只有穷途末路之人。
现在被自己逼到穷途末路的人,只有一个,旁的,只是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还不到这么明目张胆来杀他的地步。
他握紧拳头,这事已然闹成这样,必须弄倒对方才能罢休,不能因为粮草紧缺,就草草收场。
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不能落空。
“老师那头,盯紧些,若还是快不了,”他犹豫了一瞬,尔后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那就先买粮,从附近的州郡购买,无论是以官府的名义,还是以私人的名义,只要能买到粮就成。”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疑地看向他,这粮可不是小数目,谁买得起呢。
“殿下,这笔粮,数目不小......”梅涔提点了一句。
赫连长澈点头,“实在不行,就将本王名下的田产、房产抵押出去。”
她暗叹,哪能真的让他把田产抵押出去呢?
其实,也用不着抵押他的田产,还有一笔银子的,只是不敢轻易曝光。
要动那笔银子吗?可,她想把那笔银子留给他,他以后要去争斗,处处要花钱的,他又没世代皇商的母舅,也没户部那样的人给他漏油,就连工部偷梁换柱套取银子的来源都没有。
她同时琢磨,有权有势的正妃他有了,要不再寻个有钱的侧妃?
她琢磨这些,便没留意他们后面的话,等她回神时,便听见向时说他不用饷银,可以拿饷银购买粮草,宋川也在一旁附和。
她心中动容,拿命在战场厮杀的人,最后连饷银都愿意拿出来买粮,她相信,只要吼一声,这样的将士,军中比比皆是,可是她不愿意,拿命厮杀的人也要吃饭,也有家要养。
拿命护家护国的人,已经付出很多了,不能再委屈他们,她暗暗握紧手指,她一定要想办法,将余山那批粮草拿过来。
若是最后还是不行,那就先用掉那批银子,以后再想法子给赚回来,当初打白龙帮,除了复仇,也是奔着抢银子买粮去的。
“稍安,还没到那一步,”江先终于出声了,“还是要相信朝廷。”
几人都沉默下来,因为粮草这个事情,气氛变得更加沉重,她慢慢地合上那奏报,递回去。
后来又议了很久,一直到左戎寻她喝药,会议方才散去,她沉默地跟着左戎往回走,左戎见她情绪很低,便伸出一指,轻轻戳她的胳膊,问,“怎么呢?”
她摇头,低落出声,“郑秋雁的兵已过了水瓶山,跟荀泠将军的人对上了,雁西也要开战了。”
左戎不解的看着她,这不是她所期盼的吗,怎么情绪还是不高呢?
想了想,他便明白了,“你是在忧心粮草,为粮草的事发愁?”
她点头,又摇头,忽然半侧身,看着左戎,左戎现在比她稍高,她需要微微仰头,“王爷有意让我在后方做总指挥。”
左戎明白了,她想做先锋,想最先登上云边城的城墙,可若是真的被安排为指挥官,就只能在中阵,指挥将士们攻城。
左戎暗暗思忖,其实这样挺好的,至少安全,况且她本就有伤在身,不冲锋陷阵,也是好的。
可一看她低落成这样,便又说不出这话了,他思索良久,温声开口,“若是主帅的军令如此,那为将者就接,按军令行事,攻城的事,”他又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交给我!我去!”
只要我是第一个登上云边城城墙的人,也是一样的,我上去,就是你上去,我上去,若是将军在天有灵,定当能认出我,也更高兴。
他见到我现在能护住你,不让你涉险,他会安心的。
她心头一抽,不敢与之对视,移了移视线,看着左戎的下颌,哑声说:“要去,也是一起,哪能让你一个人。”
左戎垂眸,盯着她,没说话,心里暗想,就要让王爷这样安排。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她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哑声问,“敌人就在眼前,我怎么能忍住不去杀?我是要报仇的。”
左戎心头一疼,想说你已经做了很多了,却还是没说出口,他换了话,“你指挥我们杀敌,也是一样的,你指挥好,我们便能杀更多的敌人。”
握衣袖的手指用力,她几乎是恳求地说:“阿戎,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这般想。”
“我......”
左戎心疼更甚,喉头堵塞,他说不出话,最后只好闭嘴,更深更沉地垂眸,痴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