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那廊柱上,没动,就那样斜眼看着左戎将江先送进门去,两个身着白衣的人,在缥缈月色里渐渐远去,人也变得缥缈起来,总感觉不真实。
她赶忙移开眼,抬头望空,月光从冷空上倾斜下来,她自己也在其间,也一身沁凉。
粮草被掉包的事情到了这一步,第一阶段的事情已尘埃落定,接下来就等着拿证据,再闹开,开撕。
她要拿粮草这件事开刀,勾起北晋王旧部的回忆和恨意,同时也为自己回京后的较量投石问路。
只是很遗憾,这件事本不是这样谋划的,她准备的饵是后面的那两千石粮草,并非这三万担,不知道是对方过于心急,还是太大胆,竟然敢直接动了这么大一批粮草。
她哀叹一声,这事她心中有愧,那两千石粮草,她可动用私库购买填补,可这三万担,她补不了。
正因为如此,心头便更加恨。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知道那是谢临,她太清楚他的脚步声了,因为知道是谁,便也没回头。
“先别看了,还不饿?”谢临出声问。
她看着他,沉声说:“我本意不是这样的。”
要是换个人,可能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谢临不同,他们是同路人,他很明白,他叹息一声,“我知道,你不会拿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谢临看着风珏,“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回屋洗洗,先吃饭。”
她还想说什么,便被谢临直接拉走了。
谢临一边走,一边出声,“你没做错,唯一不对的就是,不该连我也瞒,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已经送了五百石粮草回京城?”
面对谢临,她应付起来不费力,她凝眉,反问:“告诉你了,你派人追?那还怎么钓鱼。”
谢临也无语了,他侧眸狠狠盯着对方,“你当我是猪吗?你见过脚长这么高的猪?”
他指着对方,气得手指不稳,“我是干什么的,你是不是忘了,我会让人察觉?”
她是故意气他,岔开他的关注点的,“是是是,你不是猪,我是猪,我饿了。”
一听风珏说饿了,谢临就更气,“你也知道饿?饿了不知道跑回去吃东西,搁这儿看月亮,我看你真是猪。”
“猪没我这么高的脚。”她将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并停步往后看,“我哪里是在看月亮,是在等阿戎。”
左戎也正从里面出来,温声回应,“来了。”
三个人便一同往隔壁的院子里去,云青辞还没回来,隔壁厢房里的宋川醉得一塌糊涂,正睡得酣,三人正好可以再聚一场。
将风珏赶去洗漱后,左戎便在院里支起一张矮桌,将各色糕点瓜果搬了出来,摆了半桌。
尔后,他又去后厨,将特意留给主子的那几盘菜热了一道。
等风珏洗漱干净再出来,就看见了一满桌吃的,她是真饿了,招呼一旁的人都吃,便埋头苦吃起来。
谢临也饿,也不客气,埋头苦吃,只有左戎最温雅,他吃得慢。
正吃得欢,云青辞提着医箱从前门进来了,看见他们在吃饭,快速走过来,站在风珏身旁,“将军,我也要吃。”
谢临跟左戎同时抬头望过去,看着那个撒娇的小姑娘,谢临眼里是笑意,左戎眼里的情绪被那道白绫遮住,看不清,但他的下颌线崩的很紧。
风珏抬眸看了眼,笑问:“怎么,宴席上没吃饱?”
云青辞点头,呵呵笑,“嗯,没吃饱,不是都被将军闹散了嘛。”
风珏也笑,“你这丫头贼精,是要本将补你一桌?”
云青辞嘴上说着不敢,眼里的意思分明就是。
风珏抬高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吃食,“随意,看上哪样吃哪样。”
云青辞高兴了,在她旁边坐下,伸手就抓了一把葡萄,丢了两颗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大嚼特嚼,故意气左戎。
左戎哪里示弱,抬手就将一整盘蜜瓜端走,一块都没给云青辞留。
两人就这样又杠上了,一个气的忘了吐葡萄皮,一个气定神闲的啃瓜,啃的那叫一个嘎嘣脆。
云青辞不服气,将手里的葡萄举到风珏嘴边,左戎一愣,看了看手里的蜜瓜,犹豫了一瞬,挑了块最大的蜜瓜递过去。
风珏暗道一声笨,只见云青辞手指一松,那颗葡萄顺势跌进掌心,并同时截胡了那块瓜。
左戎虽然心机不及她,但手速极快,他是练武之人,贵在一个快,手上用力,没让那块瓜被截走,于是一人抓住了一半。
因为都出手极快的缘故,又加上那瓜新鲜,掐出了汁水,溅了风珏一脸,有汁水入眼,她只好放下筷子,欲抬袖去擦。
那俩孩子也被吓到了,又都同时松手丢瓜,去拿丝帕给她擦脸,可被他二人丢下的那块瓜,咣当一声跌落进风珏的碗里,将碗砸翻,饭碗连同碗里的饭菜一咕噜滚到风珏身上,刚换洗的衣裳被染色染味,惨不忍睹。
两人赶忙站起身,一左一右,似门神一般,大气不敢出。
谢临被这一幕惊呆了,夹起的一块鱼都忘了喂进嘴里。
风珏咬了咬牙,快速解开臂缚,脱了外衫,只着中衣,平静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干嘛站着,坐呀,继续吃。”
左戎瑟缩了一下,脚下动了动,摇头,“我...我给主子拿衣裳去......”
云青辞也摇头,脚下动作如出一辙,也动了动,“我给将军拿碗去......”
闯祸了就想跑,她是真被这二人气笑了,她又扫了他二人一眼,“我不冷,也不需要碗。”
她伸手将那盘月饼端起来,自己先取了一块,而后又递给他二人,“坐下吃月饼,去二堂书房倒立抄书,自己选一样。”
左戎乖乖坐下,拿了块月饼,攥在手里,云青辞也依葫芦画瓢,拿了块月饼,捏在手里,在另一边坐下。
风珏又将月饼递给谢临,示意他吃月饼,谢临忍着笑,也拿了一块,捏在手里。
她举了举手里的月饼,“今日过节,随便你们闹,我不修整你们,乖乖吃月饼。”
仿佛得了圣旨一般,左戎跟云青辞开始啃月饼,那叫一个乖顺。
谢临看着对面三个啃月饼的人,再也忍不住,搁下筷子,笑出了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笑声可以传染人,风珏也咧开了嘴角,闷声笑了起来,两个闯祸的人这才真的松口气,彼此抬了抬下巴,也跟着笑。
谢临笑够了,才问:“我说,这两熊孩子一直是这样么?”
风珏也很无奈,拍了拍手里的碎渣,“也不知道是结了什么孽,总喜欢扛,跟三岁稚童一般。”
谢临咬了口月饼,细嚼慢咽起来,打量了那两个幼稚鬼,眼眸一转,“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是缘。”
风珏眼眸一亮,也开始在他二人之间打转,想了想,跟谢临对视一眼,给了谢临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谢临秒懂,随即半开玩笑道,“照我说,这样幼稚的举动,倒是别有深意,他二人要是再这么针锋相对,干脆凑成对。”
风珏点头,附和一声,“我看行。”
左戎跟云青辞对望一眼,冷哼一声,各自扭开头,谁也不看谁,左戎更是放下手里那半块月饼,起身走了。
云青辞也放下手里的月饼,但一想到不能跟左戎一样,又拿起了那半块月饼,一点一点啃。
左戎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件衣衫,搁在风珏椅靠上后,又将那盘蜜瓜放到云青辞面前,默默地出了院子。
白色的月光落到他那身白衣上,融为一色,灵动且缥缈,却也略显疏冷。
走出院子,左戎才将憋在心口的那一股气吐出来,他在长廊上站了一会儿,而后往二堂的书房去。
他在夜里可以视物,行走无碍,但还是点了一盏烛火,搁在书案上,尔后开始倒立,抄兵书。
主子今日没罚他,可“我看行”那三个字却比罚他更狠,他愿意自己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