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长澈情绪起伏很大,双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极其纠结,“我,我是不是误会他了?”
风珏摇头,“王爷,我说这么多,不是要您内耗自己,让您感觉愧疚或是自我怀疑,我分析这些,是希望您别轻易去恨一个人,更别让恨意左右自己的判断。”
她曾经因一直心怀恨意,过得很不好,也做了很多错误的判断。
“相反的,我还是希望您对他保持足够高的警惕和怀疑,依旧跟他保持距离,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为何?”赫连长澈微微皱眉,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维。
“因为,这是我对此人的认识,不是王爷您对此人的认识,我的认识也可能有误,可能会误导您,您对一个人的认识,还是要靠自己的心去感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光听旁人说不行,不听旁人说也不行。”
“不能全听流言,也不能全听我说,流言和我说的话,您只能参考性的听听,择取其中有理有据的作参考,主要的,还是看您自己对此人的看法。”
“只有您做到这样,才不会出错,不管是流言有误,还是我说的不准确,最终都不会影响您的判断,不影响最后结果。”
她顿了下,“您态度不变,一如既往,其实也是一种保护,若我判断有误,那就是自保,保护自己不被对手下套;若判断无误,他是好的,您态度不变,也是在保护他。”
赫连长澈狠狠点头,“对,你说得对,若他是楚王的人,我就不会被骗,若他不是楚王的人,暴露后,那就危险了。”
不知道是久病初愈,神思不济,还是因为一连串的事情太多,她发现今夜的赫连长澈跟以往不同,那种一贯以来的冷硬霸气和沉稳,忽然没了,相反的,他现在就跟左戎一样,心思纯澈,反应迟缓,还情绪外露,格外的依赖自己。
她暗暗掐自己一把,心说,他就算真还是个孩子,你也不能真拿他当孩子看,他可是王爷,是力挽狂澜的未来帝王。
“今夜,末将的话有些多,很多话说的也很逾矩,还请王爷您多多包涵。”
赫连长澈摇头,“不多,话一点都不多,也不逾矩,这个,我还是知晓好歹的,自来北地后,将军你教了我很多东西,不管是领兵征战的事,还是识人明事理,我都受益匪浅。”
他自嘲一笑,“说来不怕将军笑话,从前,没有人教我这些。”
看到他眼里的那种落寞和幽深,她心头一软。
“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左戎的,将军教他,护他,领着他,跟我不一样,我没有......”
她眼皮突突跳起来,怎么忽然说这些,她慢慢软和了声音,“您是王爷,自是跟他不一样,人与人,也不需要相比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所拥有的,所经历的,本就各不相同,多看看自己有的。”
赫连长澈垂下眼眸,呢喃自语,“你,如果是我老师,该有多好。”
她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不,您不能这么想,我就是一山野莽夫,野猪一般,品不了细糠,我师娘说过的,我跟文雅事,生来八字不合。”
她胡乱抹去桌面上未干的水痕,“您的老师,是定安城里的梅翰林,才貌双全,德行端庄,世家贵族出身,在京城是不可撼动的存在,您真是折煞我了。”
赫连长澈点头又摇头,忍不住向她靠近一些,倾身看着她,闷声说:“他是老师不假,可不一样。”
“他会教我识文断字,教我读经史子集,教我伦理纲常的大道理,可他不教我如何识人辨事,更不教我趋利避害,他教我是职责,是应付。”
他定定的看着风珏,“你不一样,你教我的,是适合我的,是我需要的,如果硬要比较,那就是,他在给我穿一件好看的外衣,包装我,使得我符合自己的身份,能上得了台面。”
“而将军你,教我的不一样,你在教我如何生存,让我在那件符合身份的外衣下,做自己,护自己。”
她故意夸张的一笑,“其实是一回事,不过就是莽夫跟读书人之间的不同罢了。”
赫连长澈摇头,“这话对也不对,我要先生存下来,再才能成才,雕琢打磨我本是应该,可得先活下来才行。”
她不笑了,手指指甲扣了扣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此话不假,可您也得想想,梅翰林他真的敢教您那些么?”
“上头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若稍有不慎,便是一朝覆灭,世代根基怎能毁于一旦呢?”
“所以我说,这就是读书人跟我这种莽夫的区别,莽夫毫无顾忌,读书人心思深沉,也身不由己。”
赫连长澈点头,“是,我理解,也明白,我不是抱怨,其实老师也很为难,他要应付的很多,也只能做到这些,”他叹息,看着她,“我只是遗憾,你做了一个老师的事,却没得一个老师的名。”
她一怔,随即摆手,洒脱道:“王爷言过了,我不过就是说了一些歪理,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她眼眸一弯,“说起老师,您的那位老师,应该很快就会来看您了。”
赫连长澈一惊,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事他琢磨过的,自己被困瓮城,又身受重伤,朝廷会派人来的,满朝堂的人,只有梅涔最合适。
“老师应该不是很愿意来的,”赫连长澈慢慢坐回去,“虽说朝堂明面上不许拉帮结派,可下头地百官,都心知肚明,老师此次若是来看了我,那无异于就是表明了立场,中书令是不会应的。”
风珏也靠回椅靠,兀自摇头,“您要相信您自己,无论从前的中书令对您是何态度,曾经的梅翰林是如何明哲保身求两全,现在,都将不一样了。”
赫连长澈靠在椅靠上,静静地看着她,这话她以前说过的。
“皇上既然派您的老师来,那就是予了您实权,有了实权的王爷,中书令还会明哲保身不沾边?梅翰林就是想避也避不开了,再说,梅家女郎可正待字闺中。”
“中书令当年以丧子之伤为由,隐退多年,前两年又出山,为嫡孙保驾护航,这说明为了家族利益,中书令是大有筹谋的。”
“狡猾如斯中书令,您若许以正妃之位与梅家女郎,何愁不成事?”
赫连长澈嘴角慢慢绷紧,看着她,有言不敢言,最后,他只说了一句话,“以一生的婚姻大事做交易,真的好么?”
她瞟了一眼赫连长澈,如实道:“从大局出发,各取所需,时机恰好,天时地利人和,想必也不会差。”
“那不从大局想呢?”赫连长澈看着她问。
她依旧靠在椅靠上,“不从大局出发,那就更简单了,只需要您二人再拿出真心做交换即可。”
赫连长澈搓摸着手指,呢喃,“交换真心,真心交换。”
“您未曾跟别的女子私定终身,那女郎也未曾芳心暗许,现在,只要拿出真心,互相扶持,就是天作之合。”
“将军说的,还真是简单。”他闷声说。
她收回手,放在膝头,看着赫连长澈,语重心长道:“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人跟人相处,不管是何种关系,本就只是一场合作。完美的合作,互惠互利,不完美的合作,一言难尽。”
“婚姻也是合作吗?就不能纯粹简单的因为爱一个人,然后在一起吗?”赫连长澈看着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