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珏松了口气,“先保他二十年再说,你不也还在钻研医术吗,说不定五年十年后,又有旁的法子了。”
云青辞却没她那么轻松,微微摇头,“也许吧,我尽力。”
看她也累了,风珏拎着药箱催促,“走吧,累了一夜,你该歇息了。”
云青辞摇头,“还不能歇,我得去看看李贞大人。”
她看着眼前的人,此人眼下青影深重,眼窝深邃,显然是累极乏极,只有李贞好了,此人才不用时时刻刻守着王爷,才可以喘口气。
这一夜,云青辞没得片刻休息,等从李贞房里出来时,天已经大亮,外头的雨依旧,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对一直陪在旁边的风珏嘀咕,“不行,困了,我要睡你的床。”
风珏抿唇一笑,“行,随你。”
“我现在就睁不开眼了,也走不动了。”
风珏无奈摇头,“那怎么办,背?”
云青辞点头嗯了声,双手一伸,就做好了架势。
风珏嘴角一扯,看着满脸疲惫的人,慢慢蹲下身,将人捡到背上,背着就走。
一沾她的背,云青辞就合眼睡了过去,不过在彻底睡过去之前,她摸出一粒药丸,塞进了风珏的嘴里,半清醒半含糊的命令,“吞,不许吐。”
说完这四个字,云青辞就彻底睡死过去,她跟宋川先是骑马奔了一日,在斥候营声东击西引走敌军的时候,弃马上山,在山里绕行半日,才又拐入来瓮城的路,怕敌军发现踪迹,不敢走大道,捡小道走的,小道难行,两人走了两天一夜才到瓮城。
到了瓮城,又忙了一夜,可把她累坏了。
风珏背着她回屋,进门的时候碰见了左戎,意料之中,那孩子又绷紧了唇角,“为何背她?”
她眉眼一弯,“这丫头逃了一路,又忙了一宿,累坏了。”
左戎干巴巴的哦了声,指了指自己的那间屋子,“她的床,在那里,铺好了,都是新换的。”
风珏一噎,“你把屋子腾出来给了她,你睡哪里?”
左戎撅嘴,“我跟宋校尉睡隔壁厢房,”他本来是要出门的,结果又跟着返身回去,在后头嘀咕,“不准她睡你的床,她自己一个人睡。”
风珏一囧,想问一句,你哪来那么多幺蛾子,却又听见左戎在后边说话,“众所周知,你是男的,她是女的,你们不能睡一个屋子,更别说一个榻,就是不行。”
风珏投降了,“行,我知道了,不许她睡。”
看她将云青辞送到自己原先住的那个房间后,左戎才走,走了几步又折身回来,软乎道:“我煮了粥,你喝点了也去睡一觉。”
风珏点头应了,现在虽称不上诸事皆宜,但她终于可以放心地睡一觉了。
喝了粥,又去赫连长澈屋里看了看,发现此人睡得还算安稳,便也自己回屋去了,刚回到门口,就看见了宋川。
宋川歇息了一晚,精神恢复了一些,又有要事要跟风珏相谈,便在此候着。
她也正想寻宋川说事,问问外头是什么情况,谢临那头可有话带给自己等等,她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便领着宋川到了隔壁的书房。
两个时辰后,二人才从书房出来,从宋川的口中,她了解到了外头的大致情况,横颜在南边的战线已收拢,只要瓮城不失守,南北战场便可合并。
但是,杨思敏率兵围困瓮城的时候,敌将郑秋雁曾向四步营发兵,好在裴野救援及时,没让敌军得逞,但四步营守将沈青受了重伤,损失惨重。
关于扶风城那边的援军迟迟不来的原因,也很复杂,荀泠将军率兵驰援瓮城,却在半途惨遭敌将宋寒的围劫,双方发生大战,现在情况不明。
黑背将消息带回去后,谢临立即派斥候营的人护送云青辞走水道入城,却在去永安渠的途中,被敌军截杀,最后只得原路逃返。
预备二次走水道入城的时候,又遇河水猛涨,情势极其危险,不敢走水道入城,正在走投无路之际,恰巧听到敌将杨思敏战死、敌军后撤的消息,谢临便安排两队人马,以声东击西之策扰乱敌军视线,安排宋川“黄雀在后”,趁机护送云青辞来瓮城。
事情大致就是如此,情况有些糟,贵在大战层面上我方不是被动的那一方,仍然占有主导权,也算是占有先机。
听了这些消息后,原本的那点困意烟消云散,她将宋川赶去休息后,又一个人进了书房,将宋川的话重新回忆了一道,然后捕捉到了一个重要的点。
关于自己领兵入瓮城的事,曹雄将军当初跟王爷的意见不一致,王爷坚持要领兵驻守瓮城,曹雄却不赞成,理由是一旦调兵瓮城,西边兵力削弱,葫芦庙和清顺台就有可能再次失守沦陷。
一旦破开口子,我方大军就失了先机,北燕大军进退无忌。
而且还有一个理由,若是领兵进驻瓮城,萧炎跟宋寒左右夹击,那么瓮城就是必死之地,到时候战事形成双环扣,很混乱。
曹雄这两个理由都是事实,很有说服力,可赫连长澈没有听,即使没有兵,领着侍卫就来了,这个行为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而他当初给出的理由也据有说服力,若是不横插瓮城、截住杨思敏的兵马,到时候从西往东,云边城、瓮城、关阳城就会形成一条内线,三城抱团,互相支撑,要想打破僵局,很难,这场战事只会拖得更久,越久消耗越大,到时候更难一举驱敌。
现在横插瓮城,割裂云边城跟关阳城,一点一点蚕食,这场战争才有可能在三年内结束,否则再拖延个三五年,国库都耗尽。
风珏慢慢皱了眉,赫连长澈此举,从大局上也说的过去,分裂三城是一个明智之举。从私心出发,确实促进了东西并战的进程,可同时也暴露了一个信息,他太重视自己这个武将了。
这事就是一把双刃剑,到时候旁的武将怎么看自己,她本人倒是无所谓,可京城的人会怎么想呢?
这无异于告诉众人,两人是一个阵营的,这事终究是翻到明面上来了,再也不能浑浑噩噩的继续装糊涂。
尽管自己并不想卷入党争,但,现在,连一点点余地退路也没有了。
其实,这一切也在情理之中,从两人军中初见就已经是一个阵营了,只不过以前还能装傻充愣,现在嘛,无异于昭告天下,这个人是我的,是我护着的将。
早就知道会如此,还是觉得有疙瘩,她不是谁的人,这小王爷的心思也不是一般的多,帮自己,也算计自己。
她靠在椅靠上,望着头顶的虚空,这个消息迟早会传回京都,到时候皇上问责郡王的时候,他要怎么说?
曹雄为了免责,又会怎么上奏皇上呢?
现在,郡王在瓮城被困染病,又中了一刀,九死一生,这个罪过自己要担,曹雄也要担,只希望此人心胸宽阔点,郡王不追究他的责任,他也别随意上奏。
这个疙瘩在心里没搁多久,便被她自己摘了,反正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再说,她本也是要复仇的,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而已,别人怎么猜测、议论都无妨,只要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且,这些都是将来回京的事,现在还没在眼睛皮子上,现在在眼皮子上的,还是战事。
扔了脑子里头那些有的没的,复又想到战事,那位荀泠将军被宋寒的兵围追堵截,情况不明。
按道理来说,即使荀泠的兵被敌军围劫,他身后也该还有旁的武将,那位荀泠将军应该比自己更希望结束这场战争才是,毕竟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可是,他的兵行到一半,就这么没了消息,连谢临的人都追踪不到,越想越不对劲。
她暗想,若不是楚王暗中给了他什么指令,那就是这人自有谋划。
楚王不会真的信任他,他也不会真的纯粹的信任楚王,所以,现在这个行踪不明,要么是楚王掣肘他,要么就是他在迷惑楚王的眼睛。
这么一想,她屈指敲了敲自己的头,推开北地九州的地形图,慢慢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