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门,狂风就兜头打了过来,赫连长澈经不住这风的忽然袭击,登时就掩面咳了起来,伤口被扯得生疼,他一直忍,风珏替他抚了抚背,待他咳嗽停了,才俯身将人又抱了回去。
一转过走廊,就碰上了来寻人的左戎,左戎看着她怀里的王爷,眼角抽了抽。
他没出声,赶忙退至一旁,给她们让路,风珏瞥了他一眼,脚步未停,却问了话,“何事寻我?”
左戎靠墙角站着,垂眸,摇头,风珏又瞥了他一眼,便也没多问,将人送回房后,她才返身回去寻左戎。
以她的了解,那孩子刚刚好像不高兴了,他心思纯净是纯净,但心思也敏感,为什么不高兴,估摸也能猜到,可这事无解。
总不能真的让人在那走廊上吹风淋雨吧,再说,自己这性子,可等不了那种一步一步挪着的速度。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左戎还站在那墙角,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出神,还是在专门等她。
她快速走过去,像以往那样,欲曲指弹他一下,他先偏过身避开了,这才低声说:“热水烧好了,你泡澡。”
这一句话,是命令,却又软乎乎的,风珏手指缩了回来,心想,这小情绪,还怪可爱的。
她微俯身,偏头打量左戎,“生气啦?”
“没。”左戎摇头。
她又问,“那就是不高兴了。”
左戎还是摇头,这次只摇头,没说话。
她便明白了,这孩子就是不高兴了,站在此处吹风也不成,她只好将有情绪的臭孩子领回去,“不是说泡澡吗,走。”
左戎颠颠的跟着回屋了,将烧好的热水弄进大浴桶里,又烧了一大祸作备用,然后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常服,搁在一旁的衣架上。
这期间,他一句话没说,紧紧抿着唇,也不让她帮忙,就让她在一旁看着等着。
她看着臭孩子这小模样,暗里叹气,可爱是可爱,可也愁,孩子大了,不好带,等此间事了,还是送回去吧。
“可以了。”左戎干巴巴的说。
风珏瞧了瞧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可是你不出去是几个意思呢?
她也不出声提醒,靠在一旁的屏风上,等着他自己走。
左戎挪了挪步子,开始慢慢往外挪,越挪越慢,看得出来他内心的纠结。
临到一脚踏出门的时候,他口中才挤出几个字,“你不能抱他。”
风珏:“......”
果然如此,这臭孩子在意的点果真在这里。
“知道了,这事是不妥。”
她先勇于认错,避免激发矛盾,随即又解释,“他的伤口没好,开始溃烂,从那边回来的走廊很长,风大雨大的,我是想,与其等他慢慢挪,淋一身雨,不如速战速决。”
左戎咬唇,随即又闷声道:“以后,喊我,我去抱。”
踏出门的那一只脚又收回来,他转身,用气力低声吐字,“他是男的,你不能抱,我可以。”
风珏忙点头,“嗯,知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她也用气力说,“这不是他们都不知道么,男子汉大丈夫,大意惯了,没人在意,我要是刻意避着,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左戎眉头松了松,也是,反正别人不知道主子是女子,只有自己知道。
“尽量不,避不开的时候,就推给我。”说完这几句,左戎就跑了,溜得贼快。
“我煮了姜茶,在壶里,你必须喝一大碗。”风珏在身后喊。
人早没影儿了,可还是听见一个“哦”字从外头传来,她无奈龇牙,开始脱外衫。
打了一场,淋了一场,又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场,此时浸泡在热水里,知觉才慢慢回笼,也才感觉出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对战的时候,心口处被打了一掌,现在已经显出青紫淤痕,一牵扯就疼,她垂眸瞧出,一个硕大的手掌印,触目惊心,比胳膊上的那几处伤口还狰狞可怖。
她往下滑了滑,将那淤痕全浸在水里,热水密密匝匝的将其包裹,疼痛就轻缓了些。
身子骨也慢慢软下来,她靠在浴桶壁上,疲乏劳累之意就慢慢爬上来,没一会儿,眼皮就合上了。
从城头骂战起,她就没怎么安睡过,半夜半夜的练剑,此刻,乏力之际,深感困倦,就这么睡了过去。
左戎在外头喝姜茶,他捧着一大碗滚烫的姜茶慢慢抿,他一边抿茶,一边听里头的动静,碗里的姜茶早空了。
他又看了一眼案几上的沙漏,已经过去了两刻钟,水应该凉了,再这么泡下去,反而有害。
他搁下空碗,起身去叩门,叩了三次,里面才传来回应,听声音,应该是睡迷糊了。
“主子,时辰到了。”左戎在外头喊。
她刚刚眯了一会儿,竟然意外的梦到了十几年前的事情,梦里有曲北鹤,不过他依旧没露面,只是知道自己梦到了他。
水已经凉了,她回了声嗯,赶忙从水里出来,裹紧浴巾。
她穿衣物的时候,发现里衣里有一小瓶膏药,暗道,这孩子,还知道护食。
这药,赫连长澈受伤那日,她找了很久没找到,原是被这孩子藏起来了。
不过这膏药也不适合治刀伤,倒是适合治自己这种内伤,尤其是活血化瘀。
旁边还有绷带和药粉等,倒是备得齐全,这孩子对自己是实心的好。
她在那掌伤处擦了药,又将胳膊上的伤口处理了下,才穿上衣裳出门。
左戎在门外站着,看了看她还未绑臂缚的手腕,温声说:“今日就不捆臂缚了吧,反正天色已晚。”
其实他是顾忌她手臂上的伤,他可是看地很清楚,那一杆方天画戟虎虎生威,横扫回勾,好几回都砍到了她胳膊上,还有最后的那两掌,都是奔着夺命而去的。
不等她说话,左戎又问,“药擦了么?”
风珏点头,忍不住抬手轻轻刮了他鼻头一下,“小机灵鬼,还知道藏东西。”
左戎这次没偏没躲,嘴角还弯了一下,小声嘀咕,“我那叫有备无患。”
鼻头有些微痒,他亦是抬手自己摸了摸,继续嘀咕,“再说,那药用在他身上,就是白白浪费。”
风珏眯眼,“敢情那日我找疯了,你就在一旁看着?”
左戎咧嘴,“没有看着,我在捆暴徒,”面上略有羞赧之色,“但我就是知道你在找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让我一通找。”
左戎咬了下唇角,“那是我给主子备的,谁也不给。”
风珏心头一暖,“他可是王爷,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吃不了兜着走,他那伤,可是替我挡的。”
左戎嘟嘴,“王爷也不给,王爷也不行,”他侧身往外走,“反正他又死不了。”
“再说,是他自己愿意挡的,”心里好像不服气,又嘀咕,“我是没在场,要是我在,用不着他挡,我自会挡的,还轮不着他。”
他这嘀嘀咕咕一通,她听后,愣在门口,心说,那夜你们不是聊天了么,不是很要好了么,怎么还是这样?
“你们不是聊好了么,你都不怕他了。”她跟在左戎后头出门。
左戎咬了咬嘴唇,心说,没好。
他也说不好,反正就是觉得不行,那人离主子太近了,所以,他暗暗想着,以后得跟紧些。
他倒了一碗姜茶,吹了吹,递过去,看着她喝,心想,都怪李贞,病的不是时候,要不然主子也就不用管王爷的。
看着她喝完姜茶,他接过碗,“我煮饭去了,你自己就待在屋里,哪儿也别去。”
风珏无奈点头,这是不许她去赫连长澈屋里,真是孩子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