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口中的妖孽,正在房中陪赫连长澈说话,赫连长澈今夜精神头好,便多说了些。
云青辞那药方着实妙,仅仅按方子服用了两日,赫连长澈的疫病就好转了不少,浮肿渐渐消散,显露出他原来的样子,就是瘦的厉害,面上没什么肉,棱角分明,也越发地冷硬霸气。
“这几日,忒辛苦了,你也歇歇吧。”赫连长澈温声说。
风珏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手撑膝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膝盖,“不累,药方已经公告出去,城里那些有根基的大家族,药铺坊,应该会出一份力的。”
赫连长澈哀叹一声,“这时候,不坐地起价就算是有良心,他们怎会甘心错过挣银子的时机。”
风珏摇头,“我已经将底兜出去了,县衙着实空了,若是他们不拿出来,趁此时机发国难财,也会失去道义民心的,再说,有人连县衙都敢闯,也敢去药坊抢。”
赫连长澈看着她,“闯县衙闹事,大部分是被人煽动的普通人,闯进来的那些却不是,个个身手了得,根本不是普通的民众,他们挥棍子的时候,手法熟练,直击要害,显然是练家子。”
“看来王爷也看出来了,”她摩挲了一下手指,“押送入大牢的时候,我检查了,有几个牙齿间藏了毒药,分明是死士。”
赫连长澈不作声了,死士、探子、细作这类人,他见得多了,也听说了很多,很是厌恶。
她敲了敲食指,“等援军到了,慢慢审吧,总能审讯出来的。”
“眼下,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该做的也做了,剩下的就是等,还有就是王爷跟李大人的伤,别的也不是大事。”
赫连长澈想起昨日没粮的事情,温声问,“粮食,是不是不够了?”
“呀!”风珏登时弹坐起身,“我的粮,忘记去拿了。”
她拔腿就想跑,跑了几步,又回身说:“王爷早些歇息,我买到了粮,粮是够的,本来说好的晚上去拿,差点忘了,得亏王爷刚刚提醒。”
“去吧,去吧。”赫连长澈笑着催促她,看着她从窗口翻了出去,兀自好笑。
以夜色为掩护,她再一次直奔城北六景巷,卢锁匠今日依旧没关门,但也没捣鼓铜锁,坐在柜台后,撑着手,正翘首以盼。
等了许久,才盼来那位壮士,他笑眯眯地指了指后面的储物间,示意粮食在后面,并从钱袋子里摸出几张小额银票,递给壮士,“这是剩下的银票,壮士请收好。”
风珏没接,“这是酬劳。”
卢锁匠忙摆手,“这我不能收,不能收。”
“这是您老应得的,收下吧,后面还有别的事要你帮忙,你若不收,那位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您老。”
也不跟卢锁匠再废话,直接去储物间拎起两大袋就走,卢锁匠忙唤,“等等,另外的几袋都是,壮士一人拿不走。”
风珏拎着两袋出门,丢下一句话,“剩下的,明儿夜里再来取。”
卢锁匠跟出门,还想还银票,可他站在门口望,哪里还有那壮士的身影。
他无奈的摇摇头,将那几张银票叠好,去储物间,打开其中一个袋子,将银票藏进了谷米中,又按原样扎好封口。
自那日在县衙大院施药过后,再也没人来县衙围着了,就是出门,也不会被围堵,这算是一种缓和。
左戎还是每日去城西熬夜施药,乱民营的病情也得以缓解,虽没有立马见效,但病情没再恶化。
这场疫病虽然来势汹汹,万幸的是不会即刻暴毙,有病逝的,也多是本身体弱多病,或是孤寡老者,丧失生存能力的。
这头刚稳住形势,城墙那头却不能安生,敌军日日叫阵,喊主将出城,与之一战。
自那日城内发动暴乱后,风珏已经四日没上城墙上去了,她没精力去应付敌军的挑衅,城内的事情已经让她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这日,风珏不顾向时的劝阻,领着左戎上了城墙,她站在城墙上,远看敌军的阵营,密密麻麻一片,心中却无波无澜。
她只站了一会儿,敌军阵营就有一骑出列,飞奔而来,看来有人比她还坐不住。
来者是个信使,那信使停在城门前,端坐马背,高昂起头颅,朗声传达杨思敏的意思,无非就是邀请风珏出城一战。
风珏睥睨着那信使,亦是不卑不亢,“杨思敏若真想跟本将一战,要么就提剑前来,要么就攻城,想本将出城,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们别忘了,现在本将可是染了瘟疫的人,他还要与本将打吗?”
明知道主子是在糊弄对方,左戎还是“看”了她好几眼。
“现在城内瘟疫横行,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对了,这笔账,我们慢慢算,回去告诉杨思敏,让他失望了,本将没有被人舍弃,倒是他,很快就会去见他那位被遗弃的故人了。”
“本将军素来爱做成全人的事,既然他念着故人放不下,那本将就助他一臂之力,送他一送,告诉他,趁着还有几日时间,把未完成的心愿都了了,免得将来死不瞑目。”
那信使气的头冒青烟,指着城墙上的人,毫无信使的仪礼规矩,破口骂了起来,“竖子猖狂,安敢咒我朝功臣大将?”
心说,去你奶奶的扯犊子大将,又不是我大渝的功臣良将。
她轻挑一笑,“你也说了,本将猖狂,本将即猖狂,咒骂杨思敏那老贼又有何不敢?”
那信使气的手抖,感觉再说下去也无益,直接打马回去了。
看着那信使走了,左戎上前两步,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轻声问,“主子又何必激怒他?疫病即已得到缓解,那杨思敏若是真来攻城,我们当如何?”
风珏把握着黑剑的手柄,“按时日推算,谢临那边该有动静了,就是那位荀泠将军赶不来,他跟横颜将军也会有动静的。”
左戎不解的愣在一旁,他没想明白。
“想不明白是不是?”她低声问,“其实很简单,瓮城跟金塘城相比,瓮城更为重要,何况王爷还在瓮城,以谢临跟横颜将军的性子,他们即使舍弃金塘城,也会挥兵瓮城。”
“我若不激怒杨思敏,待那老奸贼反应过来时,横颜将军他们那边就失去了先机。这几日,我们要日日观察敌军的动向,一旦敌军有异,立马出战,截杀敌将杨思敏。”
“此次,绝不能让杨思敏逃去云边城,一定要拿下他。若是让那厮跟萧炎汇合,想攻取云边城就很难了,那老贼,比陆术还奸诈凶狠。”
左戎颔首,没出声,可他还是不放心,想截杀杨思敏,不是件易事。
她望着远处的敌军,低声细语,“希望谢临那边尽快有人来,只是不知道云青辞那丫头会不会浮水,能不能进来。”
这话,左戎同样没法回应,只能在一旁静站。
半天后,左戎呆呆地问,“主子你说,那杨思敏弄这一出,好像也没占到便宜,他会不会后悔?”
风珏眼皮一抽,随即皱眉,“不瞒你说,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杨思敏设计围困我的意图是什么?”
左戎的手骨节泛白,被他自己用力捏得,他温声说:“王爷说,是他想为陆术报仇。”
“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将主子围困起来,少了一员猛将,他们可以攻打别的地方。”
眼皮猛烈的跳了起来,这么简单的事,自己反而没想到,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
“坏了,”她一把扯住左戎的袖子,“是我疏忽了这一点,阿戎你说,你觉得他们会打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