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这头叙话的时候,谢临跟赫连长澈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团团转,但他们定力很好,硬是没许自己跳脚,将自己焊在火炉旁,互相干瞪眼。
谁都想去听一听,但碍于颜面,都忍着不动。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挨时间。
向时在一旁烤火,暗中看着他二人,想笑又不敢笑,同时暗里寻思着,将军跟他的侍卫会说些什么。
“我去催他把药喝了。”最后还是谢临先坐不住了。
赫连长澈瞥一眼谢临,暗叹一声,还用催?
现在左戎来了,还有柳子歇的信,还有柳子歇给她寻来的良马,她心里畅快了,会乖乖喝药的,根本不用催,她其实很惜命,不薄待自个儿,先前也只是忧思过甚,误使自己想岔了才茶饭不思。
“嗯,他说的是真的,这一身很好看。”她诚声说。
“真的?”左戎惊疑的问。
“嗯,真的,这一身白衣,很衬你,像行走江湖的白衣大侠,可有范儿了。”
左戎嘴角飞扬,笑意藏不住。
“不愧是走南闯北的二帮主,花花肠子就是多,你跟小神医以后可别跟他学,都是些专讨外头那些小女娘欢心的鬼点子,等你再大点了,踏踏实实的娶媳妇才是正经。”
左戎不笑了,他看着主子,嘀咕,“我才不要娶媳妇。”
“怎么能不娶媳妇?等我以后买个大宅子,就单独给你们辟出一个大院子,让你们小两口过自己的日子去,哎,太近了也不大好,那就在对门,再买个宅子,反正要在门口嗷一嗓子就能听见......”
谢临脚下生风,匆匆忙忙赶来,在门口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对话,光听他这声音,就知道他的病去了一半,还是王爷说的对,他这病是想他兄长想出来的,这不兄长来信了,左戎回来了,病就好了。
他心想,寻找柳子歇的行动得停了。
又想着他们主随二人久别重逢,有许多话说,便脚步一转,又回隔壁房去了。
一见他垂头进门,赫连长澈就扬了眉,却又故意问,“这么快就让她把药喝了?”
谢临泄气般的摆手,“我没进门。”
“没进?没让你进门?”赫连长澈又问了一句。
“就是求我进,我还不进,”谢临将手伸在炉子上方取暖,抱怨起来,“一个大老爷们儿,跟个老母鸡护崽一样,啰里啰嗦的,先是拉着人说衣裳好看,后又说不要跟那谁谁学坏,连买宅子娶媳妇的事情都给人孩子安排好了,依我看,这病不需要喝药了。”
所以我没进。
赫连长澈轻咳一声,忍住笑,“我怎么听,谢统领这是吃味儿了。”
向时本来缩在一旁当隐形人,听到此,也跟着补了一句,“王爷别说,我也听出了这意思。”
谢临皱眉,“王爷跟校尉这是打趣我了,”他朝隔壁努嘴,“我吃什么味儿?我是嫌他闲得慌,开始管人家娶媳妇的事了,人家自个儿都说了不娶媳妇,他还在说买宅子不能离得远,哎,闲的......”
赫连长澈没听他后面的话,他在想左戎说的那句不娶媳妇,他正想着,就听见向时在一旁问。
“按照军中惯例,将军的近身侍卫被封为中郎将,那这位?”
赫连长澈一顿,下意识的看向谢临,谢临也正看向他,二人都在这个问题上愣住了。
赫连长澈眉头一挑,先发制人,“那二位怎么看待此事?”
谢临知道左戎的身份,自是愿意为他争取,“这事不好说,大军撤回雁西阙的时候,左戎在桃花镇立功不小,要不是他身先士卒,拼死拦住敌将陆术,风将军跟裴野将军那日很难逃走,桃花镇也会沦陷。”
谢临搓了搓拇指,又委婉一转,“但,他至今没入军籍,也不知道他主子、咱们这位风将军是什么意思。”
“原是如此,那此事,还得先看风将军的意思。”向时说话滴水不漏。
赫连长澈跟着附和了一句,“不仅要问问她的意思,还得众议,也得请示朝廷。”
嘴上这么一说就撂下,实则赫连长澈还在琢磨,风珏没给左戎上军户黄册,是忘了还是不想?若是不想,又因为什么?
他琢磨这些的时候,觑眼看谢临,发现那人也在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谢临其实说完那句话就自觉失言了,他还没问过风珏,关于曲北鹤当初给左戎落籍的事情,如若不当,会不会被查出什么,都到现在这一步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他得先跟风珏通个气才行,刚刚去一趟,没进门,若是现在又去,会不会显得太刻意?
转念一想,以风珏的脑子,就是不提前通气,王爷问起来,他也能应对,此事压根不需他操心,这么一想,便松快了。
谢临松快了,赫连长澈却没有,他心里积攒了太多的事,夜里睡不落实,一闭眼就是她走向左戎的背影,还有她听说柳子歇还活着的时候的神情。
三更天一过,他就彻底睡不着了,也没法静心打坐,干脆透过格子窗看外头的夜色。
雪光隐隐照窗,将夜色漂白,看得清外头的疏影,黑影一晃,他看见黑背扑闪着羽翅上了房顶,爪子落在瓦砾上,弄出呲呲的声响,这畜生精灵的很。
他又想到了黑背领着风珏出寺门见左戎的事情,左戎的眼睛,到底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他当初那么重的伤,连云青辞都只敢说一试,何人能有那么大本事能治好他?她当初送左戎走的那日,是柳子歇派人来接的。
现在也是柳子歇送左戎回到她身边的,柳子歇此人本身就很神,是很多人都在寻找的高人,他好像什么都算得到一样。
这次好像也是算到她病了,送人,送信,又送马,是真的算到她病的很重吧,送这些是想她能好好活着吧。
那他算到她是因为他病的吗?
他看着窗格上的雪光,心中起疑,柳子歇什么都送来了,怎么不直接来见她?让她亲眼看着自己还活着,不是更好吗?
真的是因为生意忙,走不开?
院主那日说的话,暗藏玄机,只可惜他不明白其中到底藏了什么玄机。
让她失控的首签,跪听一夜的法经,七日不熄的灯,血溅法场,这一切的一切,都横在他心里,理不出头绪。
太多的事糅杂在一起,让他很无力,还要忧心战事,越发力不从心起来。
力不从心,思绪就紊乱,乱到胡思起来,当脑中那个想法成形时,连他自己都被吓到心腔失控了,柳子歇会不会真的不在了,他送来的这些,会不会是提前打算好的,只为让她活下去。
此胡思一出,他就再也躺不住了,他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气,要真是这样,可怎么办?
为了印证这个胡思乱想不成立,他一听见隔壁房开门,也开门出去了,然后在廊檐下碰上了左戎。
假装跟左戎遇上,随口问,“左侍卫起这么早,做什么去?”
“柳大哥让我到寺里后,去佛前上炷香,添次灯油。”左戎如实回答。
赫连长澈盯着左戎眼上的白绫,“柳子歇此人还真高深莫测,他好像什么都知道,连你主子在寺里都知晓,我在想,这世上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吗?”
左戎温言,“要是什么都知道,那也太玄乎了,柳大哥他就是会卜卦,也看求卦人心诚与否,否则也不成的。”
赫连长澈怕露马脚,顺势直问,“还真是神奇,你这次直奔寺里寻人,也是你诚心向他问卦问出来的吗?”
“我没问卦,他信里直接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