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清了那张脸,紫嫣呼吸都乱了,什么都顾不上,她扔下手里的防风灯,半跪于地,将人捡起来搂在怀里,朝着远处那几点灯火高声叫喊,“找到了!在这里......”
风声呜咽,她的喊声被风劫走了,怎么都递不出去,她很慌很急,颤抖着手去叹怀里人的鼻息。
万幸,还有气,但是这具身体太凉了。
她慌忙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将怀里人紧紧的裹住,然后就势跪着将人背了起来。
还好背上的这人不太沉,否则她背不起来,因为她本就比风珏矮了半掌有余。
将人背稳,又矮下身,抓起先前甩出去的那盏手提风灯,尽管她不懂医术,但也知道,背上这人再也经不起滚打折腾,她要稳稳当当地将人背回去。
横七竖八的尸山阻碍前路,紫嫣行地艰难,为了防止摔倒,她将风灯手柄杆咬在嘴里,双手兜住背上的人,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风很猛,空中开始飘雪。
行的不太稳,那盏小小的风灯摇晃地厉害,她跟背上人的影子投放在尸山血海里,于方寸间也跟着摇晃不止,还掺杂着初雪的影子。
不过是行了短短一截路,发上聚满了飞雪融化成的小碎珠,冻僵的四肢开始发热,额上开始滴汗,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往下砸,砸在夜色里,不见痕迹。
李贞在远处寻找的仔细,半天无果,心里着急,抬眼一望,就看见了那盏摇晃不止的豆大灯火,在碎雪间若隐若现。
那灯火晃地太厉害,他垂眸看一眼手中的防风灯,很稳,他立马抬头,再次看向那摇晃不稳的灯火,随即,拔腿就跑。
风声很急,他喊了几声,连他自己都听不太清,更别说远在百米之外的人了,风雪眯眼,他加快脚步,朝那边赶。
风珏感觉四周暗沉无光,狂风怒吼,身陷尸山血海间,沉沉浮浮,无边无岸,心头生出无限恐惧,这感觉似曾相识。
仿佛陷入了梦境一般,她怎么都醒不过来,潜意识很清明,很想醒过来,但就是睁不开眼,眼皮沉重,不管怎么用力挣扎,就是无法睁开眼睛来。
似乎听到有人在唤自己,风珏在梦里挣扎,想脱离梦境,甚至张口大喊大吼,奈何无论怎么喊叫喉头就是发不出声音,她很着急,即使不能喊出声,也不放弃,固执地张口大喊。
猛然间感觉自己喊出了声,但是耳中没听到,她终是将自己从梦境里拉了出来,感觉很累,她疲乏地动了动眼皮,费力地撑开眼皮,但什么都看不清,感觉眼睛被什么事物遮盖住了。
“天神,你终于醒了!”耳旁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有些不稳,颤声中夹杂着惊喜。
她虽然看不见,但能辨别出这是云青辞的声音,而且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离自己很近,眼角旁有温凉的触感,那是云青辞的指腹。
风珏这才注意到,云青辞的食指先前就放在自己眼角旁,自己能醒过来,并不是自己喊醒自己的,应该是她唤醒的。
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她已经被救回军营了,只是眼睛是怎么回事?
她试着动了一下手指,还灵活着,她抬手抹自己的眼睛,却被云青辞阻止了。
“诶,你别动!”
怕她担忧着急,云青辞又忙解释,“你的眼睛没大问题,就是熏狠了,视力受损,别急,现在看不清是正在敷药,坚持敷药就会好的。”
听说眼睛没大问题,她紧绷的心绪稍微缓了缓,她可不想成为眼盲之人。
“你想睁开眼看看对吗?别急,我这就给你揭开药带,让你看看我,可能会有点疼,眼睛还肿着的。”云青辞言语的笑意很浓。
感觉眼皮上掩盖着的厚重之物被揭走,微凉的风打在眼皮上,有些痒,眼皮微微颤抖起来。
“你试着睁开看看,慢慢地睁......”云青辞的声音很温柔,其中满是小心翼翼。
她素来简单粗暴,并没有像云青辞说的那样慢慢地睁开,就是猛地一下睁开,虽然用了很大的力,但是眼皮很重,云青辞果真没骗她,着实肿的厉害,她都睁大最大了,还是只很窄一条缝隙。
入眼是云青辞的那张小脸,眼下的那抹青痕,厚重地跟挨了毒打一样,但是那抹笑很亮,透出满满的欣喜之意。
感动之余,她第一时间却是垂眼看自己身上的衣衫,看清楚后才松了口气,还好,还是自己之前的衣衫,没有被更换过。
视线还是很模糊,朦朦胧胧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手,朝她晃了晃,“现在看得清我的手吗,好不好看?”
忍住身上所有的不适,她朝云青辞挤出一丝笑,“嗯,看得见,手纤细,好看。”
她很确定自己有出声夸赞云青辞的手好看,但是她没听见自己的声音,而且喉头那股哽塞的疼痛直达头皮,她有一瞬的愣怔。
云青辞忙解释,“诶,你别说话,你的嗓子受伤了,还不能出声,你点头或者比划就行。”
“诶呀,我也真是的,只顾着看你的眼睛,忘记嘱咐你了......”
云青辞自言自语地解释,言语里隐有自责之意,风珏不想她自责,忙摇了摇头。
风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失声了,她试着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头登时如被钝刀子割裂一般的疼,她不敢再说话了。
紫嫣抬手又晃了晃,柔声问,“那你是看得清我的手的,是吧?”
风珏盯着那只手看了看,很确定地点头。
紫嫣眉头松缓了很多,笑着说:“看得清就好,你真是吓到我们了,你不知道,紫嫣说找到你的时候,她都吓懵了......”
听了云青辞的话,风珏才知道自己昏迷后的事情,心里很感激紫嫣跟李贞。
说着说着,云青辞嘴角微微翘起,“......紫嫣真是被吓到了,连续夜里做怪梦,昨儿还来我这里拿安神丸来着,她还日日过来看你,生怕你醒不过来。”
风珏歉意地眨眨眼,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写字,云青辞看不明白,将自己的手掌递过去,“你想说什么就写我手心里吧。”
风珏仔细盯着云青辞的眼睛看,在那双明媚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杂念,纯澈清净地如一汪活泉,既如此,她也不扭捏,伸出手指在云青辞手心里写字。
“哦,你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现在正是傍晚,外头下着雪......”
“感谢的话,等你好了自己跟她说吧。”
“......”
通过云青辞的解说,她搞清了外面的状况,在自己手里丢的葫芦庙终于收回来了,大雪封路,自己这伤也碍不到正事,她才真的舒了口气。
至于嗓子的事,也没甚大碍,她很清楚自己的嗓子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吸多了青湿松针的浓烟,那浓烟里还有掺杂有茱萸粉,极其伤眼伤喉,从而引发了旧疾,过段时间会好的。
再说,有云青辞在,旧疾也能医好。即使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无数,以云青辞的医术,都不是问题,这一点,她很信得过眼前这个姑娘。
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她心里一阵温暖,同时又很愧疚,自己到底是女扮男装,在她这里自己就是个男子,还是不一样的。
她歉意地写了句话,让云青辞自己歇着去。
云青辞倒是不以为意,嘴上说着无妨,抬手将一旁水壶拎过来,倒一杯温水,一勺一勺地喂给她喝。
慢慢吞下这一杯温水,尽管喉咙还是疼,但她通体舒畅,这才感觉自己真的又活了过来。
她还记得自己昏迷前躺在尸山堆里的事情,思及此,只有为自己哀叹一声,因前一天夜里在椅子上睡落枕了,后脖子不甚灵活,影响出剑的速度,没有很快杀出一条退路,再加上敌军防守过于迅速,阻住了从后山撤退的路线,她无法按计划撤退。
本想掉头混入友军中跟着裴野一起撤退,奈何当时烟雾呛喉,她既喊不出声,连打手势求救都不行,又一次错过了撤退的机会。
战至最后,浓烟入喉,无法睁眼,头重脚轻,实在撑不住了,最后关头她还没忘记脱掉那身从敌军那边抢来的甲衣,匍匐于低洼处,将口鼻贴在泥土上,昏了过去。
意外多了凑在一起,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大的坑,然后狠狠地将自己捶进了坑里。
万幸的是,紫嫣跟李贞将自己从尸堆里扒拉出来了,要不然,即使死不了,也要受冻。
风珏想这些想的出神,忽然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仔细一听,好像是来请云青辞的。
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伤员多,云青辞又是军医,自是很忙,明明那么忙,又要照顾自己这个病患,风珏心里泛起一阵无法言说的感觉,又酸又涩,还很暖。
她明白,若是没有身旁这一帮人,自己这条路会走得更加艰难,会吃更多的苦头。
云青辞好生叮嘱了一番,让她踏实歇息,才拎着医箱急匆匆地出门。
昏睡了几日,哪里还有什么睡意,这样躺着,感觉浑身不自在,身上又没有明伤,不需要一直躺着,她索性慢慢爬起身,想溜下床去门口看看。
约莫是躺的久了,她只是起身穿个鞋的功夫,周身就泛疼,每一寸骨节都像被碾压过一般,不过还忍得住。
在原地活动了一下四肢,才开始往门口走,走到了门口后,四肢才协调,终于找回了原版的熟悉感,要不然,她真怀疑自己这一身骨节是才不久组装合成的。
她刚撩开帐房的门帘,跟外面垂眸进来的人碰了个正着,两人皆是一同止步,门里门外面对面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