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珏看出她的窘迫,忙出声宽慰,“怎么会?让你担忧的是我,害你跑这一趟,是我不好。”
迎枝深吸一口气,朝那边极快地瞥一眼,而后理了理鬓发和衣衫,从风珏身后移步出来,她没有往前挪动半步,就地端庄跪下,朝那边为首的人行叩拜大礼,“民女叩见王爷,王爷千岁!”
赫连长澈眼底情绪不明,他盯着那女子看,发现她单薄的背脊隐有轻颤,于是轻启薄唇,吐出免礼二字。
迎枝得了令,温声谢过,慢慢地站起身,再一次理正衣衫,朝前头那些将领行万福礼,“民女见过诸位将军,诸位将军万福!”
诸位将领中,曹雄的品阶最高,他摇摇头,抱拳以礼回之,“姑娘有礼了。”
见他如此,下头各位将领也跟着回了一礼,有的人或真心,有的或是被迫,不得已而为之。
风珏看了一眼曹雄,感激他的用意,抱拳躬身以礼回敬。
曹雄这礼看似是回给迎枝,其实也是回给她风珏看的,若无她风珏,他们于迎枝无任何干系,无需一顾。
是以,风珏以诚意回敬,领了这份厚意。
迎枝哪里会看不出来,若是没有身旁这人,没看会将她瞧在眼里,她又福了福身,才侧移半步,看向风珏。
身在迎来送往之中,她知情趣,懂眼色,调整心态也极快,短短瞬间,她已经将那份尴尬掩饰起来,镇定地开口,“人看过了,我这就回了!”
风珏瞧着迎枝,她颈侧和锁骨处的淤青没有遮挡完,总是很惹眼。
听着迎枝这话,纵使她能单枪匹马厮杀敌军,一时也没想好怎么回话,但是她潜意识做出了决定,伸手握住迎枝的手腕,不让她走。
“我本就只想来看一眼,现在看到了,心里踏实了,”她微微挣动被风珏握住的手腕,没有挣脱出来,“苑门不能关太久,已经白白让牡丹楼抢了几日生意,不能再耽搁下去......”
纵使再傻再笨的人也反应过来了,风珏哪里会松手,迎枝奔波数日,吃尽了苦头,就算她真的只是为了看一眼,自己也断不能就此放她离开。
暮色渐晚,陪她来的只有一个护院,两人连夜离开,途中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后悔都来不及。
赫连长澈给李贞使了个眼色,李贞会意,几大步靠近,帮着留人,“天色已晚,姑娘舟车劳顿一路,不妨留下来歇息一晚,明日再返程。”
迎枝赶忙颔首回礼,她很重礼数。
风珏知道迎枝在顾忌什么,“留下来吧,没事的,王爷已经允了。”
“我......”
“先留下来,缓缓,再不睡个安稳觉,你就是今日回去了也无法开门做生意,”风珏点出了要害,又温声哄劝,“歇息一晚,再派人送你回去,成么?”
她自己也奔波了一日一夜,滴水未进,不曾歇息片刻,此时饿得前胸贴后背,倦意正浓。
要不然,她不会留下迎枝,会直接将人送回去。按照军规,营里所有将士不能私自带女子回营,更别说女子留宿了,紫嫣跟云青辞之所以可以,一是她们本身身份特殊,二是上头有关系罩着。
普通女子留宿军中,影响太大了,毕竟营里都是一群长年累月、过着清汤寡水的日子的兵油子。
赫连长澈这次允了,也算是为此特地破例一次,又是一份恩情。
这些,她风珏后面都是要一一还回去的。
迎枝知道自己留宿军中,会给风珏惹来非议,“我知道有规定的,会添麻烦,我没事,你保重。”
她说着这话,就朝后边的马车望,那个护卫在后方站着,一直不曾出声。
“听话,就这么定了,明儿送你出营。”风珏懒得跟他磨叽,直接下了定论。
李贞朝岗哨处的士兵打手势,岗哨处的人会意,快速将马车和那护卫领走了。
迎枝没法,这才点头,她又向李贞福礼,温声道谢,她看得明白,这人是依照王爷命令行事的,定不是一般人。
看了好一会儿戏的人纷纷散去,谢临跟贺玄立在原地等着他们。
风珏领着迎枝走过去,就看见龇牙含笑的谢临跟面沉似墨的贺玄,迎枝见过谢临,朝他颔首打招呼,当她朝贺玄颔首问礼的时候,莫名地觉得有些胆怯,这位老将军目光好凶。
风珏以为贺玄是不满意自己的作风,欲解释几句,结果贺玄冷哼一声,愤然转身就走,徒留风珏在原地发懵。
谢临瘪嘴,越过风珏,跳到迎枝身旁,欲打趣两句,结果一眼就看见了迎枝颈侧的伤痕,很知趣地闭了嘴。
本来有满肚子话要跟风珏说,但看他面容怠倦,身旁又有个需要他照顾的弱女子,谢临将人送回营帐就转身忙自己的事去了。
风珏看着眼前的营帐,心里很复杂,这营帐是谢临给自己留的,自己杳无音信的这些日子,谢临从没想过自己回不来这个可能。
或许,这就是同行一程的意义,谁也不是一个人。
李贞杵在赫连长澈身旁,数次想开口说话,又数次将话吞了回去。
赫连长澈瞥一眼他,沉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吞吞吐吐,还别扭上了。”
李贞汗颜,主子这话,说得也太直接了。
“......那个,主子,就是,”支吾半晌也没说好,李贞心一横,干脆喊出了声,“就是那女子在风校尉帐房留宿,影响不好吧,要不然还是将人分...分开......”
赫连长澈一顿,放下手中的兵书,斜眼盯着李贞,“那你说说,怎么个分法?”
李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自己的想法,“......属下那里够宽敞,风校尉可以跟属下挤一挤,让那女子独自歇在风校尉帐房,这样,就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赫连长澈眼皮一跳,因为自己知晓得比旁人多,没在意这一茬,不怪李贞如此想,应该是很多人都会这样想。
他又想起贺玄愤然沉脸离去的背影和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的风珏,心里莞尔,她那个人呀,处处惹桃花,还不自知。
若说烂桃花,她还真惹了不少,就他知道的就三处了,一个是上司的小女,一个是将军的挚爱,今儿又来一个。
听了一耳朵她们的对话,那女子应该是楼里的,她口中所说的牡丹楼他也略有耳闻,是万家那纨绔折腾出来的风月场所,在雁门州颇为有名。
这姑娘颈侧有伤,她行叩拜大礼的时候他看到了,通过她们的对话,那伤应该是牡丹楼的人所为。
风珏当时说要灭牡丹楼的话,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她是真的要毁了牡丹楼的,由此可见,她跟万家有仇,万家是齐王的人,所以她不会是齐王的人。
又排除掉一个,那就只剩下东宫那位了,会是东宫的人吗?
她音信全无的这些时日,又去了哪里?裴野说她中了毒箭,今日也没看出她哪里有异,回来的又这么突然,处处透着怪异。
前脚归来,后脚就有人来寻,那女子哭得真心实意,没半点作假痕迹,由此可见,她这些日子是真的谁也没通信,谁都不知她的踪影。
否则,就是弄虚作假,也不会刚好掐着点来寻人,没人会这么弄巧成拙。
见自家主子一直不应声,李贞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没说对,悄悄嘀咕一声,“属下哪里说错了么?”
赫连长澈回神,怼了一句,“我这里更宽敞,要不要让风校尉过来住?”
李贞知道主子这是在揶揄自己,他一点也不恐慌,忙摇头否认。
赫连长澈见他想太多,冷声吩咐,“既然闲得慌,那去将云青辞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