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论到掌灯时分,众人都饥肠辘辘,才得以停止商议。
赫连长澈吩咐李贞摆饭,留众人一起用饭,见身旁无一人告退,风珏也跟着留了下来。
随意嚼了几口饭食后,风珏告退众人,踩着沉沉夜色,回了自己营房。
今日这一论,着实搅动了心绪,也更加坚定了为曲北鹤洗刷冤屈的决心。
当初自己走投无路时,是曲北鹤给了自己一条路,从而可以自力更生。而如今,她也应该还曲砚一个清白身世,不能因为他是曲北鹤的儿子,就要东躲西藏,不能自由地行走于世间。
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从来不是心中所求,更不奢望高人一等,她只想曲砚能堂堂正正地行走于世,只想手刃仇人,以报当年相救之恩。
得了,就该还,这是她处世的原则。
心绪不宁,她坐在灯下擦拭那柄黑剑,不多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她侧耳细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立在帐外,李贞的声音瞬时响起。
“风校尉,歇下了么?”
她搁置了黑剑,起身出门。
李贞提着食盒,恭敬地立在门边,见了人,赶忙解释,“主子见校尉大人晚膳用的少,嘱咐属下送些吃食过来。”
风珏壮似不经意的接过食盒,实则心里起疑,赫连长澈一个王爷,为何给自己送吃食?
她提着食盒,谦卑道谢,“有劳大人,还请大人替卑职转达王爷,多谢!”
李贞笑着告退,见他有些愣怔,临走时又解释了一句,“哦,唐将军他们都有的。”
都有?哦,难怪。
风珏心头一松,随即又一愣,为何还要特地解释一道?
算了,懒得管了,确实也吃得下,晚膳时心思沉,没怎么动筷子。
折身进屋,打开食盒,里面有一盘烧饼,旁边还有一碟酱菜,一盘凉拌鸡丝。
她喜面食,看着那烧饼,似乎闻到了一股隐隐的麦子香味儿,当下撕咬一大口,慢慢咀嚼。
就着酱菜,越嚼越香,没一会儿,三个烧饼下肚,腹中满了,心绪也平了不少。
又琢磨了一会,才沉沉睡去,这一晚,睡得极其不踏实。
五更天时,从梦中惊醒,她挣坐起身,愣怔了一小会。
有时候真的很无力,无论出走多久,又行走多远,午夜梦回时,还是在那条巷子,还是在那个逼仄木屋里,梦里的人也依旧。
无形中有一根绳索,牢牢牵扯住手脚,似乎怎么都逃不掉。
而她想梦到的人,一次都没梦到过。
理好衣衫,用冷水抹一把脸,提着剑又出了门。
练武场寂静无声,今日只有她一人,剑出鞘,劈开夜色,斩断凉风。
若是紫嫣在场,一定会惊愕住,因为此时风珏的剑,跟与她交手时,天壤之别,判若两人。
剑剑斩风,招招致命,杀气侧漏。
赫连长澈也在院里练剑,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跟练武场的剑气不一样,没那么大杀气。
李贞背后有伤,心有余力不足,没使出几招,便歇了手,在一旁扎马,陪着自家主子。
夜色很静,风珏在练武场的动静,他二人知晓,想了想,李贞低声问,“主子,去练武场么?”
赫连长澈收了剑,横眉一扫李贞,淡声道:“扰人清静,是要挨打的!”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算是知晓了,风珏此人,看着很好相处,跟谁都合得来,实则不然,她有她自己的保护墙。
那保护墙壁坚韧厚重,没什么人可以穿过去,硬要说的话,可能唯有柳子歇跟谢临二人可以走进去。
天破晓,风珏披着一身寒露离开练武场,粗粗用过早饭后,再一次入主营,跟大家共同议事。
见了紫嫣,风珏照常向她打招呼,昨日争执之事,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紫嫣暗暗心惊,这人还真是大度,昨夜回去后,她被凤梧跟横颜狠狠说了一顿,在云青辞跟唐雎面前失了面,很是懊恼。
歇了一夜后,再见此人,便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事后再想,深觉自己太过激动,也不得不承认,跟风珏争执那一场,也有让凤梧看的私心,让凤梧明白他们不合适,想绝了凤梧的念头。
见风珏如此大度,紫嫣也大方跟他见礼,这一茬,算揭过去了。
议到正午时分,依旧没论出一个结果,忽然有士兵来报,说外头有个姓左的人来寻风校尉。
一听是姓左的,风珏心里一惊,暗里捏了一把冷汗,是左风还是左戎?为何会寻到此处来?出了什么事?是小寒山还是海棠苑?
她匆匆辞退出来,大步朝营外走去。
边走边思索,待稍一冷静,也就没那么焦急了,出事的不会是小寒山,若是小寒山,柳子歇会派白背来送信的。
思及此,就舒了一口气。
匆匆奔至栅门口,一眼就望见了左戎,这小子又长高了一截,看起只比自己矮一点点。
左戎一见她,就露了笑。
远远视察一番,见左戎完好无损,又松了一口气,心也平静下来。
哨冈值守的兵,见风珏亲自来接人,赶忙放人进门去,并帮左戎将坐骑安置妥当。
“你怎么来了?”
“主子......”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左戎像只黏人的小狗,欢喜地只差贴上去,又顾忌身份,只得堪堪驻足。
“是子歇大哥让我来的,他说大军将到,军中人员复杂,主子身边需要有个自己人才妥帖。”
左戎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囊,递给风珏,“还有,子歇大哥给了我这个,说今日务必送到主子手上。”
风珏接过布囊,心头滋味复杂,有喜有忧,她不想柳子歇卷入朝堂纷争,但他总是不听劝,说到底,他都是为了帮自己。
捏紧布囊,她领着左戎往回走,“你来了,迎枝可有说什么?”
问到迎枝,左戎就露出了一抹邪笑,他像个撒娇的孩子,靠近风珏,悄声道:“迎枝姑娘日日忧心主子,恨不得亲自来伺候主子,如若不是子歇大哥不允,她定会跟来的。”
他反手一拍肩上的包袱,坏笑道:“知道我要来,迎枝急急忙忙收拾了很多东西,吃的、穿的一大堆,实在太多了,我只给主子带了一身衣裳一双鞋,都是迎枝姑娘亲手缝的。”
坏笑敛去一大半,左戎瞧了瞧风珏的眼睛,闷闷地补了一句,“我走的时候,悄悄看了一眼,她眼睛都是肿的。”
风珏脚步一顿,随即又迈步,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她是舍不得你小子吧。”
她是有意避开话题的,她跟迎枝不是那么一回事,那傻丫头至今不知自己是女子。
左戎一愣,随即急得跳脚,他围着风珏跳圈,忙着辩驳,“我的好主子耶,您真是折煞我了!迎枝姑娘心里只有主子一人,千真万确,就连周数痴缠大半年,也未见她动心,更别说我了。”
风珏被他晃花了眼,驻足不前,横眉一挑,故作严厉地问,“听你这话,你是自认不如周数那个混账?”
左戎忙摇头,忙解释,“不是不是,论功夫,我不比他差,但是论讨姑娘欢心,我不行,不如他。”
“真的吗?那试试!”口中说着试试的话,手掌已出。
那一掌运了巧劲,带了三成力,若是避不开,挨了,会吃点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