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才结束集会,众人纷纷告退。
横颜没有回自己营房,直接去了凤梧那里,贺连生也在。
这一夜,与他们来说,实在不一般。
他们蛰伏这许久,就是为了这一日,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等这位皇子长大,现如今,真正有了一个开头。
“终于等到这一日了,不枉费将军蛰伏这么多年。”贺连生在一旁由衷地对横颜说。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就引起了横颜的注意,他定定的盯着贺连生,犹豫了许久,才出声问,“连生,将你从白龙帮石牢里救出来的风校尉,你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历不?”
他暗中调查过,都没查清风珏的来历,这人也太神秘莫测了,且一次又一次地救人于危难中。
如若说他是谁派来的卧探,他大可不必如此舍生忘死,有的是投机取巧的机会。
可,这人又太过神秘了,越神秘就越是引人起疑。
先是误打误撞地救了贺连生,后又投身入起义军,在风鸣关驻守了八年,又在葫芦庙一役中援救及时,解救自己和麾下数千将士,今日又于敌军追杀中,单枪匹马地掩护宁郡王撤退。
如此种种,真的不能简单以好坏来形容了。
就是真的是敌探,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一次又一次冒生死之险,若是对方的人,不救才符合他们的利益。
何况,以贺连生当初的处境,救出来毫无用处。
贺连生听了横颜的问话,忙摇头,“我不知道公子是什么来历,只知道公子是好人。”
见贺连生一副拿风珏当偶像一样崇敬的样子,横颜也知道问不出什么,这问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
凤梧知他是思虑周全,轻轻拍拍横颜的肩膀,温声说:“只要不是敌探,怎样都行。”
“不会的,公子绝对不是敌人,要不然大可不必冒着生命危险从那悬崖上救我出来,我那时已是一个废人。”贺连生急了,赶忙解释。
凤梧摇头,笑说:“你急什么,又没断定说他是敌人。”
贺连生闭嘴了,巴巴地望着凤梧跟横颜二人。
横颜心一横,沉声问贺连生,“吃一堑长一智,我们受的教训还不够大么?防人之心不可无,时刻记着。”
贺连生抿紧嘴唇,表示无法反驳,眉眼瞬时染上一层深色。曾经的教训,很沉痛,一直是噩梦。
横颜见贺连生这副模样,软和了一些声音,“滴水之恩,当以涌泉报之,他于你既是救命之恩,你要时时铭记于心。”
他话锋一转,声音又染上几分厉色,“但救命之恩和立场终归是两码事,你要分得清恩怨是非,恩是恩,敌是敌,不能混为一团,更不能轻易相抵。”
贺连生狠狠点头,他又何尝不理解将军这一番话呢?
将军着实是受了惨痛的教训,吃了不少苦头。他是近两年才回到将军身边来的,因为治疗那条伤腿,耽搁数年,以至于近两年才归营。
他也是回到将军身旁才知晓,将军曾也被囚禁过,还被废去了一身功夫。
万幸的是,云生姑娘将将军救了回来,又给将军医治,得以重练武艺。
自己所受的苦,根本无法跟将军相比。
所以,将军这一番话,他深以为然,恩情是恩情,但若立场不同,该拔剑的还是会拔剑,尽管他深知自己不是公子的对手。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直觉,觉得公子不会是仇人,也不会立场不同,但还是表态,“是,将军说的极是,属下记住了,不会混为一团的。”
得了贺连生这一句承诺,横颜才放了心。
凤梧在一旁无声叹息,风珏此人着实难辨,只能查到他参与起义军之后的事,之前的情况无一得知。
但是风珏此人着实是个英才,他甚至私心作祟,甘愿让紫嫣与之度过余生。
不过,终归是他自己一时兴起所想罢了,不成的,紫嫣刚刚还跟他闹了一场,现在正使性子回屋躲起来了。
他望着横颜,温声说:“应该问题不大,他投入起义军的时期,跟我们去沉沙关的时日差不大离。”
“还有,若是敌探,他大可不必投入到起义行伍中去,费时费力,直接到我们身旁来埋伏着,不是更好吗?”
横颜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再说别的。
凤梧轻轻拍他的肩,“放轻松,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莫要太过紧张,疑神疑鬼。放心吧,我们都在。”
贺连生将烧好的滚水注入茶碗中,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茶,再一次展开商讨。
横颜盯着那滚滚冒白烟的茶盏,沉声开口,“当年,他们以云姑娘为幌子,暗中安插真棋子辛齐辜在斥候营行事,从粮草腐乱起,到诱我离开主子前往雁西剿匪,一步一步,一环一环,最后酿成惨祸,这笔账,我们得讨回来。”
凤梧跟贺连生在一旁点头,表示赞同。
自贺连生回来后,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也知晓了大概,他也生恨,当即狠声道:“若非王爷心怀大义,将百姓看得比性命重,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说句大不敬的话,易地而处,若是我,早弃了......”
凤梧知晓他想说的是什么,出声打断,“主子的格局和大义,你我学不来,所以,你我只能追随。”
要说,为那样自私自利、不顾大局的天家父兄守疆土,着实是委屈,但是,凤梧知晓,主子不是为天家父兄守的疆土。
凤梧抿了口滚茶,说出的话也滚烫,“主子心里装的是天下百姓,也是为天下百姓守的家国故土,连生,永远记得这一点!北晋王心里装的从来都不是皇权宝座,不是权势富贵,一直都是以天下百姓为先,北晋王毕生所求,也不过是百姓能安居乐业罢了,不要用你我这些小人心思去跟北晋王比。”
贺连生忙道是,“是,属下记住了。这笔账,王爷不计较,我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凤梧单手握茶盏,冷冷出声,“我们蛰伏多时,眼前,机会来了,可得把握住。”
“时机到了么?”横颜轻声反问,他深深叹一口气,暗自苦恼,“还是太小,势单力薄......”
凤梧知晓他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恰恰跟你相反,如今正好。”
横颜侧眸瞧着他,“怎么讲?”
“你别忘了,主子当初初到北地时,情况远不如咱们现在这位王爷,主子那时才是真正的举步维艰,不过,也立稳了脚跟不是么?”
凤梧握着滚烫的茶杯,仿佛不怕烫一样,任凭茶盏烫红了纤细五指。
“如今,咱们王爷虽也是初到北地,但有我们这群旧人在,还有风珏那样舍命相救的良将猛将,王爷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一朝将北燕驱逐出境,王爷的运势就来了,”他吞下半杯热水,狠声道,“可别忘了,没得选的不止是我们,到时候,宝座上那位也没得选。”
横颜跟贺连生定定地望着凤梧,没想到这人平时不声不响,竟也琢磨出了这许多。
“放眼京都那几位,德不配位的有,能不配位的有,德行能力皆不配位的也有,还有短命的。”他说的话,也渐渐刻薄起来。
“再眼观咱们这位王爷,德行尚佳,能力不差,最主要的是,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等再辅以矫正,全力追随,不愁不成事。”将杯中剩下的半盏热茶一饮而尽。
凤梧盯着横颜,笃声说:“驱逐外敌只是前奏,王爷归京那时,都才是真正的角逐,好好活着吧,各位。”
这一夜,三人对坐,商议到天将破晓,才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