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一派的人,一口气还未松完,紧接着上头又颁发了一道诏令,大意是北地遭受战争,动荡不稳,现暂时任命翰林侍讲梅涔为安抚使,前往北地辅助楚王办差。
此旨意一出,不可谓不惊人,一时激起了不小的水花。
首先,皇上钦点的这位安抚使,是个年仅二十的年轻翰林,无论是身份还是资历,都轮不上这位年轻翰林,这样的安排就很微妙,无人知皇上的用意。
其次,辅助楚王办差,到底是办什么差,也没明说,真实目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安抚使跟皇帝二人知晓。
最后,旨意并未言明楚王的去留,三派皆是如在云里雾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道旨意便让三派明白了一个他们有意忽略了的事实,那就是现在稳坐皇位的还是陛下,别忘了君臣之道,更别惶然挑战皇帝的底线。
尤其是三番五次上折子,要求镇压起义御敌民众的御史黄庭辉,先是被打了一顿板子,后又连降三级下放到闽南任县令的时候,群臣无一不震撼,这才知晓皇帝这回是动了真格,从而也知晓了皇帝的心意。
自此,三派皆是收敛锋芒。
忽然接到圣旨的梅涔,被砸了个晕头转向,不过好在有祖父在一旁辅助操持,他这暂时的安抚使也没那么难当,翻过年底,春节一过,便率领护送军浩浩荡荡地往北地去。
梅涔按旨意行事,先到扶风城拜见了楚王,楚王赫连长晖果真身有抱恙,病态之躯难掩。
后跟同楚王一道去往雁门州,招安起义抗敌的民兵,此项任务才是此行的第一要务,第二嘛,自然是恭请楚王回京休养身体。
楚王也是精明人,从民众举义起就知晓自己这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要不是怕惹父皇疑心,他都想主动上奏请求回京。
现在,也不过是做做被另外两派打压得狠了,而不得不回京的样子罢了。
现如今,他身前无所挡,他也只有自己直面另外两方的招数伎俩。
这回出师不利,是他太心急了,急于获得兵权,反而忘了一个事实,他千方百计想得到的,正是将赫连长泽逼上绝路的杀手锏。
既是杀手锏,自己又怎会轻易可得?
既然自己千方百计也想得,那别的人,自是也会千方百计地不让自己得到。
他这一招落了后手,一半是自己给了对方打压自己的机会,另一半则是赫连长泽给他们留下了一个难题。
这个难题恐怕一时半会不可能有解法,那就是属于他的军心民心,最后会被谁俘获?北地民众除了认可他赫连长泽还能认可谁?
就拿北地九军的军心来说,他堂堂一个王爷,竟是比不过一个军中老将可得军心。
其实朝堂所争论的有一点不假,那就是北地忠于北晋王的心,无法更改。
只是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上了一道诛心咒语,说北地民众不认皇城主君只认北地王爷。
说这话的人,真是其心可诛。
这是要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呢,有人故意要拉自己下马,不过这马墩子是赫连长泽生前就备好的,真是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赫连长晖身有抱恙,日日躲在房里养病,招安一事依旧落在梅涔身上。
不过有楚王的门面在,梅涔行事可就便宜多了。
起义军这厢还要从头说起,自北晋王命殒沙场,北地九州军民悲恸不已,西三州全民自发反抗驱敌。
结果嘛,自然是极其惨烈,北地西三州家中无成男,如此壮义之举,不可谓不惊世骇俗。
就连北燕主帅萧洵也被此义举所震撼,只派遣大将宋寒出兵镇压,而他自己无从露面。
风珏一路逆行回到雁门州,就投身到这一场义举中去,她混在自发起义民兵中,奋勇杀敌,很快就成了一个小头目。
为了不惹人眼,她领着一众民兵跟随者,投身到起义军首领肖进财的麾下,她深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所以,她不冒头。
深知此理的,不止她一个,那个她寻了将近一年却始终无果的谢将军的弟弟谢思林,此刻也投入到了肖进财的麾下,改名为谢临。
风珏跟谢临的会面,正是年底,北燕大军预备肆虐屠城的时候,二人不谋而合,潜入城中一把火烧了城西的牌坊楼,惊动了城中百姓,提前引流了不少人出城往东逃亡。
二人心照不宣,自此结为一路,而那对母子也趁机跟着民众往东逃,奔生路去了。
后来,北燕大军每每出兵镇压起义军,不是遇上暴雪压路就是狂沙迷眼,这一场战役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开春,依旧僵持不下。
再后来不知中间发生了何事,北燕主帅萧洵撤大军回朝,只留驻军镇守辽并、新朔二州。
这一日,难得出了太阳,风珏在山溪旁搓洗衣物,这条山溪难得还没有被冰封住。
谢临在山溪的下游处放马,谢临年十八,两人差不多岁的年纪,自是能说到一处。
谢临将马丢在溪水旁饮水,一改往常那精明戒备样,懒懒散散地朝山溪这边来,口中叼着一截枯草草茎,蹲在一旁自说自话,“葫芦庙那边来了一高人,也不知道长什么样?风兄你可听说呢?”
谢临跟着兄长在斥候营混的时候,就是斥候营的好苗子,勘察敌情,获取情报自有一手,他若是想获取消息,比普通兵油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风珏一边搓洗衣物,一边回话,“谢大人消息真是灵通,同在一个阵营,小的对外头的消息,真是一无所知。”
谢临眯起眼睛,咬着枯草茎,半信半疑,“外头都传开了,说北燕大军班师回朝跟那高人有关。”
一人可退敌,说什么聊斋,难不成是神仙?要真有神仙,又何来战争灾祸?
风珏不以为意,随口丢了句,“还有这等奇事?那谢大人不妨细说说,怎么个有关法?”
谢临双手抱头,翘着二郎腿仰躺在一旁的石板上,望着湛蓝的天空,“据说高人给那贼子卜了一卦,卦意谶语外人尚不可知,但那贼子真就撤兵回朝了......”
话未说完,身旁搓衣声骤停,谢临侧眸望过去,看见这人神色大变。
“你可探听清楚呢?确定那高人就在葫芦庙?”
谢临不知这人为何会有这么大反应,不过以他素来直觉看,这事不简单。
“确不确定,去葫芦庙一探便知,”谢临坐起身,不似先前那样懒散随意,“不过这事传开了,不知会不会有人捷足先登。”
“谢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去葫芦庙会一会那高人,此事还望谢大人帮忙打个掩护,肖大人那边......”
谢临当即点头,大手一挥,“你我生死之交,敌人刀下共进退多时,一切都好说。”
谢临并不问这人去做什么,也不追问这人是不是跟那高人有渊源,他只是愿意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