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山上,余锋便屏退众人,将周数狠狠斥责了一番,让他跪在关二爷佛像前反思今日之过。
这还不够,这位大帮主免不了一顿语重心长的劝说。
“到了这山上,就要收起见人就砍的毛病,不再跟以前行凶作恶的时候一样,要守规矩。”
“我创立青山帮,也是给真心从良之人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不是聚众犯法。”
“青山帮如今臭名在外,你是嫌还不够吗?”
“你是我义弟,在帮里举足轻重,更是要以身作则,你倒好,臭习一朝复又回身,我不打你都是轻的。”
“我也知你心里有恨,可你对白龙帮的恨,不能泄愤在无辜之人身上,更何况,你越是如此,败坏的还是我们自己的名声。”
周数跪在关二爷佛像前,听着大帮主说这些话,真是有理难辨,隐隐懊恼。
他今日为什么见人就砍,还不是因为那只该死的鹰,白龙帮驯鹰,他一见天上有鹰就追,一路追到山下,那人一见他就逃,他哪有不追的道理。
这些话,他没跟大哥说,一是没脸说,二是大哥那些话都骂得对,他该受,何况是他自己看错了鹰。
只是那小子也忒坏,千万别让他逮到。
周数嘴里说的那只该死的鹰,此时正架在风珏肩头,冷眼看主人策马,神奇得很。
马儿颠簸,它依旧停得稳稳当当,浑不在意。
绕过青山帮的地界,便到了白龙帮的地盘,刚行不过数里远,头顶便有阴影投下来,下一刻,肩头的黑背直冲云霄,清啸之鸣响彻峡谷深涧,一声戾过一声。
风珏一听这声音,便知不妙,仰头朝上空望去,一只海东青似箭羽一样朝她这只黑背苍鹰冲杀过来,那架势,又是一场恶斗。
她的黑背自来蛮横骄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即使在别人的地盘,也是毫无畏惧,以傲然之姿相迎。
下一刻,两鹰空中相击。
黑背一击便撤,旋身回转,这一次,换它展翅攻击。
风珏心头生急,勒紧缰绳停马,这一刻,她想呼哨唤回黑背,却是万万不能,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候若是唤回它,不仅它会白白被对方弄伤,也伤了它作为一只苍鹰的尊严,只有期待它能赢了这一战。
黑背展翅腾空,忽地俯冲下来,骑在那只海东青背上狠狠撕咬,一时间,鹰鸣击空,鹰羽乱飞,阴影忽闪。
这一场厮杀大约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最后黑背以胜利者之姿朝主人飞来,行至半途,利箭破空。
风珏急吹口哨紧唤,终是无济于事,下一刻,随着一声哀鸣,黑背直直坠了下来。
风珏心头轰然振响,飞身横扑,展臂接住了直直从半空坠下来的黑背,旋身回落于地,紧急查探黑背的伤势。
白羽箭穿过黑背左翅,生生卡在其间,使得它无法展翅飞翔,这才掉下来。
马蹄振山响,煞气肆意,来者不善。
情急之下,风珏将黑背塞进左戎怀里,厉声催促道:“快送它去青山帮,请他们出手救它。”
左戎深知黑背的重要性,在山上呆了两月,他经常看见柳子歇去后山看那两只苍鹰,当下也不管刚刚还跟青山帮打了一架的事情,抱着黑背便催马返程。
左戎携鹰先行一步,风珏则抽剑上马迎敌。
来者手持长弓,腰插一把宣花斧,弯弓搭箭,来势汹汹。
长箭破风,黑剑出鞘,剑挑白羽,箭折羽散,箭折则挥斧。
马上两人无一言便开战,且手中皆是狠招,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左戎策马奔回之前那处山脚,寻路上山。
余锋只让周数跪了半个时辰,此刻与他供在大厅内用茶,听闻手下来报,说之前的人去而复返,还抱着一只受伤的鹰,周数腾地跳起脚,抬脚就往外冲。
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现世报啊,周数一心想着收拾那小子,将刚刚挨罚挨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希望来得有多突然,失望就来得有多猛烈。
当周数看清来人是谁后,心里只剩气愤,又见他抱着那只该死的鹰,更是怒火中烧,真想一刀将他们劈成两半。
当他听清来人的请求后,挥刀便砍,还让他救鹰?真当他青山帮是冤大头了?
余锋就晚了一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当即觉得头大,这个义弟太莽撞了。
他立即出声喝住似疯狗一样乱砍的周数,让人将其架回去,并邀请左戎入寨子。
当听清是这只鹰撕碎了白龙帮那只海东青后,周数立马闭嘴,心里深深懊恼,冲动了,他不该咒这只鹰的。
余锋听了左戎的话,立即安排人来医治这只受伤的苍鹰,虽然心里还没放松戒备,但他不会连只畜生都容不下,何况他走南闯北这些年,行的都是仗义之事。
一旁的周数态度骤变,嘱咐下头的人要好生医治这只苍鹰。
这可是替他报了血仇的大功臣,要不是那只该死的海东青找到他的踪迹,他也不会被白庭善的人围而攻之,单挑那个斧头鬼,他何曾落过下风。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这朋友还是有功之臣呢,那必须全力相助。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那个对他下阴手的白庭善已死在了这只苍鹰主人的剑下。
这一日,白龙帮起了好大的风波,先是帮主白庭义之弟白庭善死于一个无名之辈剑下,后是器械库朝晖堂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从祖父白佐城到父亲白朝梁,再到白庭义这一代,朝晖堂一直是白龙帮的根基所在,精器宝刀无数,如今,历经三代的器械库付之一炬,对白龙帮来说,不可谓不是飞来横祸。
帮主白庭义气极也怒极,手持玉弓,腰挂长剑,领人搜山,誓要将这无名之辈削成枯骨、剁成肉泥。
风珏一招得手,得手便退,策马择路而逃,这片山虽是初来乍到,她却是熟门熟路,毕竟在脑子里盘旋了半月。
她跟白龙帮的恩怨,可不仅仅是黑背撕碎了他们的海东青这么简单,渊源可长了。
师父风晏原名晏斩风,曾经可是江湖第一大帮派斩风楼的楼主,秉江湖道义之宗旨,承守护百姓之责,却被阴险小人所构陷,一朝隐退。
这位阴险小人,便是当时因辅佐朝廷而红极一时的白龙帮帮主白朝梁,这位帮主打着为朝廷延揽的名义,排除异己,大肆暗杀别的江湖门派,以至于江湖动荡不堪。
晏斩风遣散门客,假死遁走,被迫隐姓埋名,才得以苟延残喘,这份怨孽仇恨,作为晏斩风的徒儿,她怎能不报?
下山前,师父特意叮嘱她不可招惹白龙帮,师父从来不要求她为自己做任何事,尤其是复仇这件事。
师父不复仇,也不让她复仇,那是师父的事,可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若还是不报,那就是她无能且无义。
她行事,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当犯之,既如此,新仇旧恨那便一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