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一步的风迟烈,看着头也不回策马远去的人,咬牙瘪嘴,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忍不住啊,眼泪不听他的话。
柳子歇看着他眼里越聚越多的泪水,蹲下身,将小阿烈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替他拍着后背。
“......师兄,师姐,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柳子歇无奈摇头,柔声安慰,“没有,不会,你师姐只是下山一趟,怎么会不要你。”
“那她,为什么不跟我说,还不回头看我?”风迟烈巴巴望着下山的路,“师兄,我是不是真的很惹人烦?我不会再哭了,真的,我不会再烦你们的。”
柳子歇将小阿烈从怀里牵出来,迫使他跟自己对视,郑重其事地告诉小阿烈,“不是的,阿烈,你不能这么想,你很乖,你师姐她......她是不敢回头看。”
眼泪止住了,小阿烈惊疑地问,“为什么呀?我就在这里,她为什么不敢回头看。”
“因为,她舍不得她的小师弟呀。”
风迟烈表示不解,不舍得不是更应该回头看吗?要不是师兄从不说假话诓骗他,他一定是不信的。
他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师兄,我看见你们刚刚说话了,那师姐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柳子歇也侧眸望出去,望着那蜿蜒盘旋的山路,低声道:“很快。”
“那就好,柿子要熟了,我们一起等师姐回来,然后让她飞上去给我们摘柿子。”
“好,咱们一起等。”
......
他们在这头说话,下山的人再次被拦住了去路。
风珏望着拦住去路的人,颇感愧疚,这一次,她也没有跟师父师娘告别。
“师父......”她愧疚的唤了声。
风晏看着马上的人,没有恼怒她的不告而别,更多的是心疼跟不舍,前路艰险,他不舍得放她一个人去,他咬了咬牙,心一横,放了狠话,“阿珏你回去,这一趟,为师替你走!”
风珏由衷一笑,果断拒绝,“得师父此言,徒儿感激不尽,但这一趟,我得自己走,师父请回吧!”
有些路,她得自己走,谁也帮不了。
再说,师父不能轻易下山。
见风晏紧皱眉头,站在前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要让路的意思,风珏矮身下马,坐在马上与师父讲话,实属不敬,好在师父师娘从来不拘泥于这些虚礼。
她抱拳一礼,诚声道:“不是我要与师父唱对台戏,实在是山上离不得您,师娘离了您吃不下睡不着,您忍心让师娘担心吗?还有阿烈跟子歇,没有哪一个离得您。”
“再说,山下如今是什么情形,尚未可知,您怎可轻易泄露行踪?”
虽然不了解全貌,只略知一二,但也深知师父师娘是隐士,不入世的。
风晏看着这个徒弟,很是欣慰,尽管他起初是被迫收留她的。
如今这孩子长成这副模样,又是这么一副性子,他还是比较放心的,再三斟酌后,他摸出一把匕首递过来。
“既如此,那你万事小心,这把匕首留给你防身用。”他又打量一番这个徒弟,一身男装,英姿飒爽,举手投足间就是个少年样,又有武艺傍身,该是不成问题的。
“出门在外,谨慎些,多留个心眼,别让人发现你真实身份,”又将一包碎银递过去,见她接了,才挪动脚步,让出路来,还不忘补充一句,“早日回山,山上众人都等着你!”
风珏握紧匕首和钱袋,抱拳深深一礼,才与师父告别,然后牵着马步行数米,复又回身执礼拜别师父,然后翻身上马,挥鞭离去。
风晏望着那挥鞭远去的背影,深深凝视,看着看着,竟然想起来了七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曲北鹤背着一个昏昏欲睡的孩子,在山里转悠了半天也没找到入口,阿音设置的阵法,无人能破解,最后还是他亲自下山,去将人领回来。
曲北鹤留下一锭银子,便强行将这孩子留在山上,也没多说,就是给这孩子一个家,他会每年送银子来,不吃白食。
这可真是无赖行径,要不是看在他是阿音师兄故人的面子上,他是万万不会应的。
说来也搞笑,那时候曲北鹤还只是一个小将,俸禄不多,又才成婚,一锭银子已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真是难得。
看他如此艰难,还要管这孩子,夫妻俩当时就心软了,便应了他这请求。
他是后来才知道,这孩子竟然是曲北鹤那个顶头上司送给他的娈童,说什么抚平他新婚不久便要独守营房的孤寂,真是畜生不如,连稚子都不放过。
早有耳闻,某些大官私德有亏,留恋烟花柳巷,没想到竟是如此龌龊,还养娈童。
他尤记得曲北鹤的原话,“真是缺了大德,七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也不怕遭天谴。晏师叔,您行侠仗义半生,帮帮我,这孩子不能跟着我,我位低言轻,放军营我护不住她,她又是一个女孩儿,我这成婚不久,领回家,也不成事,想来想去,只有师叔您这里安全。”
曲北鹤不说,他还真不敢肯定这孩子是个女娃,看长相,还真是不好区分。
他想起自己那个早夭的女儿,心又软了几分,还有什么不应的呢?
就这样,这个叫阿蛮的孩子留在了山上,她很听话,很刻苦,自己练武她会在一旁偷偷学,见她学的认真,也不阻止,任由她自学。
半年后,阿音有了身子,坚信是这个孩子带来的福气,更加喜爱这个孩子。
后来曲北鹤上山来看阿蛮,见她学了几招剑法,有模有样的,索性腆着脸求自己收阿蛮为徒,还请自己给阿蛮赐一个名字。
上山第二年,他正式收阿蛮为徒,赐名的时候,问她想不想跟自己姓,她点头,于是赐名为风珏。
后来曲北鹤荣升为一方守将,事务繁忙,上山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不过来一回,银子衣裳带的很足。
曲北鹤最后一次上山来,还是三年前,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就该多留他在山上待一些时日,如今徒留遗憾,真真是伤人心肠。
想来真是遗憾,三年前,风珏尾随曲北鹤偷跑下山,跟去了军营,并且凭着伪装和机灵在军营里待了数月,数月后被曲北鹤送回山。
那一次,曲北鹤很生气,他也是第一次见曲北鹤黑脸,他狠骂了风珏一顿,然后甩袖而去,这一去就是三年。
后来风珏再也没有下过山,只为了那一句“等我上山来接你”,这一等就是三年,终是没等来那个说接她下山的人。
没有人来接她下山,这一次下山,也没人再狠狠骂她了。
风晏望着那打马下山的单薄背影,慢慢捏紧了拳头,忧思也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