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各门派收到请柬,应邀来到骊山参加大会时,他们就已经在考虑是否要加入联盟。看到长安剑宫把这次大会办得如此盛大,有些人心里已经默默同意了。
当然,也有那些自信实力强大,不愿意轻易低头的门派,他们选择先看看情况再说。还有人心里不满地想:“我这辈子抢掠无数,杀人放火,‘除暴安良’不就是冲着我来的吗?”
也有人觉得:“我一向喜欢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结盟对我来说就像是自己往头上套枷锁。”
台下有人大声问黄天行:“如果我们结盟了,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黄天行回答说:“如果结盟,我们就会共同制定盟约,并且发誓遵守。结盟后,不论门派大小,不管性别年龄,只要这个人品德好,武艺高强,就可以成为一个地方的盟主,处理江湖上的事务,其他门派都要听从盟主的命令。”
这番话引起了台下的窃窃私语和议论。那些原本心里已经默默同意的小门派,原本希望借助联盟得到支持,但听到要选盟主,他们就觉得自己没希望了,感觉像是在自己头上再加一个太上掌门,这怎么行呢?
但他们也确实力量薄弱,经常被人欺负,如果不结盟,恐怕迟早会被人消灭,真是结盟难,不结盟也难,左右为难,心乱如麻。
而那些原本犹豫不决的人,现在却心动了,心想:“凭我的本事,争取做个盟主,岂不是能大大提升我们门派的声望?”
台下那些没有门派的个人也有上千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是出于好奇,来看热闹的。人心各异,场面一度混乱,何况长安剑宫只是个小门派,如果是少林寺来主持,情况自然不同。
有人大声问:“那怎么才算是‘品德高尚,技压群雄’呢?”
其他人也想知道:“对啊,怎么判断‘品德高尚,技压群雄’?”于是几十人跟着问。
黄天行还没来得及回答,台下就有人说:“就像你老兄这样,就算‘品德高尚,技压群雄’了。”
先前提问的人惊讶地说:“我?”
接着一人说:“对。老兄你是哪个门派的?”
最开始那人说:“我是金刀门的赵六,江湖上人称‘金刀勇六郎’。”
金刀门只是个小门派,知道的人不多,至于认识赵六的,可能除了他自己,就没别人了。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嘘声。
那后一人说:“没错。‘金刀勇六郎’果然了不起,台下这么多人,只有老兄你敢出头,光是这一点就足以‘技压群雄’了。何况你一呼百应,如果不是‘品德高尚’,怎么会有人愿意跟随你呢?正所谓‘知耻而后勇’,老兄你真是勇敢。”
大家这才明白,这个人是在讽刺赵六,说他问得鲁莽,“知耻而后勇”,首先得“知耻”,也就是说,得先“有耻”。众人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提问,许多人都笑了起来。
跟着赵六提问的人心里恼火,骂道:“真倒霉。”
“呸,呸。”
“他妈的臭小子。”
不知道他们是在骂赵六还是在骂那个讽刺他的人。
黄天行看到台下乱哄哄的,知道作为一个新起的门派,长安剑宫需要展示实力才能让大家信服。他拍了几下手,一队白衣少年走了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个木盘,上面盖着白布,大家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于是都安静下来静静观看。
黄天行再次拍手,那些白衣少年迅速地将覆盖在木盘上的白布揭开,台下的观众们立刻发出了惊呼声。
付云起等人也看到了,每个盘子里竟然都盛放着一颗血迹斑斑的人头,让人忍不住也惊呼出声。
黄天行沉声说道:“这些是川西盘江洞的掌门和十二个弟子的首级。他们在前两天于子午谷残忍杀害了来自南诏的二十多名商人,无论男女老少,一个活口都不留。”
他站在台上,一脸的正义,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威严,让台下的众人都安静下来,只听他激昂地说道:“我们练武之人最看重的就是一个‘义’字,欺负无辜的人已经违背了义气,残害妇女儿童更是天理难容。我们长安剑宫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怎么能坐视不管?所以我们出手解决了这场恩怨。”
付云起大声叫好,感到心中一阵畅快。
盘江洞位于大唐与吐蕃、南诏的交界处,那里山高林密,地势险要,官府难以管辖,聚集了一群亡命之徒。他们抢劫商人旅客,甚至攻击地方政府,无恶不作。领头的自称为“盘江龙王”,手下有十二个小龙,武艺高强,经常在长江流域的川中、湘鄂一带流窜,竟然没有人能够制服他们。
所以,当听说这个“盘江龙王”被杀后,大家都感到非常震惊,纷纷喝起彩来。虽然有人心里怀疑,但仔细想想,盘江洞那么有名,敢公开与盘江洞为敌就需要很大勇气。如果长安剑宫没有真的做到这件事,他们也不会冒领这个名声。看来这件事是真的,长安剑宫一定隐藏着高手,说不定就是某位前辈高人。
台下有人大声喊道:“杀死盘江龙王的是哪一位英雄?能不能让他出来让我们见识一下?”
黄天行微笑着说:“当然可以,成颀师弟,请你走上前来,让大家看看。”
那队白衣少年中走出一个人,众人打量着他,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六岁,比其他白衣少年要年长一些,面色白皙,神情略显傲慢。大家都没想到杀死盘江龙王的竟然这么年轻,都不禁发出了低沉的“哦”声,这声音中包含了惊讶、怀疑、羡慕、沉思,还有畏惧。
黄天行再次拍手,白衣少年们便退了下去。
黄天行说:“今天是比武结盟的日子,所有自愿参加的人都要遵守江湖道义,以前有仇怨的门派不得借机报复。等选出盟主后,再公正地处理以前的恩怨。”
很多人大声叫好。也有人轻轻摇头,心里想:“江湖上的恩怨纷繁复杂,哪是选一个盟主就能解决的?刚才王屋派和介山派打斗,又有谁出面了?再说,如果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当了盟主,难道我们也要听他的命令吗?”
有人忍不住大声问:“这个盟主怎么选?”
又是那个“金刀勇六郎”赵六,他真是个愣头青,这次再没人跟着他起哄。
之前讽刺他的人又说:“老兄‘品德高尚,技压群雄’,不管怎样选,肯定有你的份,不用着急。”
众人哄堂大笑,赵六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被耍了,立刻羞红了脸,不敢再吭声。
黄天行微笑着说:“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当然要靠品德和武功来赢得大家的尊重,就像各个门派选掌门人一样。”
大家都点头表示赞同。黄天行接着说:“今天请各位朋友自己商量一下,有愿意和我们结盟的可以上台来谈。”
又有人问:“如果没有门派,可以结盟吗?”
这个问题问出了很多人的心声,所以没有人起哄。
黄天行思考了一下说:“如果愿意遵循江湖的正义,认可我们的门规,可以加入我们。”
那人就不再说话了。旁边有人问:“如果不愿意加入你们,只想自己行动怎么办?”
黄天行心想,为了这次大会准备了很久,终究还是有没想到的事情,他再三考虑后说:“如果阁下确实想自己行动,行踪不定,我们也只能放弃。如果有意为国家出力,我们可以推荐你加入军队。”
众人心里想:“如果上战场打仗,那不是送死吗?”
黄天行继续说:“现在淮西的战事正激烈,正是我们为国家出力的时候,即使是在江湖,也应该心怀报国的大义。这次大会,有多位朋友委托我们选拔壮士,一起上前线。”
大家都沉默了,战场的险恶超过了江湖,边军最近连续打败仗,失去土地,谁愿意轻易去送死呢?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想到在江湖上的种种艰难,心想不如就投军去,如果侥幸没死,也许还能赢得一些名声,就对黄天行说:“既然这样,我也愿意去,但不知道会被派到哪支军队,随唐邓节度使那里是绝对不去的。”
边军围攻淮西已经快一年了,但没有取得多大进展,二月份西路随唐邓的军队连续打败仗,所以没人敢去。那个“金刀勇六郎”赵六这时也没有说话,看来这个人虽然鲁莽,但并不傻。
黄天行说:“这次是几位监军需要随行的侍卫。”
那个人还没考虑好,就看到一群衣着华丽的少年纷纷涌上来,喧闹着说:“我们愿意去。”
有人认识黄天行,喊道:“黄兄,我们两家是世交,帮个忙。”
原来那些监军都是由太监担任的,他们又不懂行军布阵,只是在后面监督。每次战斗,他们先调动精兵围在自己周围,前面的战事如何不重要,他们只求自己安全。如果侥幸打了胜仗,自然要来争功。
所以跟在监军身边,危险是没有的,功劳却是可以分到的,这样的好事当然难得。刚才那个人是个平民,哪里知道这些内情?那些衣着华丽的少年都是官员的孩子,他们明白其中的道理,所以都愿意去。
黄天行当然知道这些纨绔子弟有多少本事,也不理他们,对那人说:“为国家选拔人才,自然要慎重,必须有真才实学才能入选。阁下如果有这份心,可以等明天选拔。”
然后向台下拱手说:“今天请各位自己考虑考虑,明天再见。”说完就进了棚子。
那个白衣弟子就出来高声宣布:“今天的大会到此结束,明天早上辰时再会。”敲了一通锣后,他也进去了。
“神算子”王清自言自语道:“原来长安剑宫和官府有联系,怪不得能这么顺利。最近京城里大规模抓捕刺客,虽然抓到了张晏他们,说他们是刺杀武宰相的凶手,但案子还在审,真凶是不是他们还不一定。而长安剑宫却能大张旗鼓地在骊山下召集江湖人士,如果没有官府的默许,怎么会没有官兵来干预?嗯,我明白了。”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洞察了其中的隐秘,显得有些得意。
付云起之前并不知道这个案子已经被破解,急忙询问详情。三天前,神策军报告说,在成德进奏院抓到了恒州军的张晏等八人,他们就是刺杀宰相、刺伤御史的凶手,现在已经交给京兆尹审讯复查。
“神算子”王清还是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怪不得这位黄代掌门看起来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原来他天生就有大富大贵的命。”
付云起看着王清,心里想:“这位‘神算子’该不会是搞占卜算命的吧?”
各个门派接到请柬后不远千里赶来,却没想到第一天就这么乱哄哄地过去了,什么正事都没办成。对于这些江湖中人来说,风餐露宿是常有的事,现在他们静下心来,考虑是否要和长安剑宫结盟。
那些平时养尊处优的少年游侠就有些受不了了,他们从长安、咸阳,甚至从东都洛阳赶来,这大热天的已经受了不少苦,现在却还在这里干等着!忍不住开始大声抱怨。
闹了一阵,发现没人搭理他们,这些纨绔子弟也就安静下来了。现在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喊两嗓子就感觉嗓子要冒烟,还是待在凉棚里舒服多了。家在长安的已经开始驾车骑马往回走。
看到没什么事,一些来看热闹的闲人也开始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东边的棚子里挂出了一张布告。众人立刻围了上去,看到布告上写着“招贤榜”三个大字,下面还有一些小字。大家挤来挤去看不清,就推举一个人来念。
那人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招贤榜。河北魏州武灵门创派一百二十年,以‘武灵箭’威震河北,门下弟子三千,功名最着者除历任节度使外,兵马使十人、虞侯五十六人、军将二百七十八人。凡武功精进、尤善骑射者,本门欢迎加入。十八岁以下少年,聪颖敏悟,属可造之材,亦可投入本门,必有前程。河北武灵门。”
这“招贤榜”一出来,立刻引起了台上台下众多门派豪客的注意。横海盐帮和武灵门只有一山之隔,看到这情况,急忙召集帮中的长老来商议。
执法长老说:“我看武灵门是想和长安剑宫结盟,你看看他们的左使进进出出的,分明是在和长安剑宫私下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