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一声猫叫,魏忠贤和王体乾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下来。
这夜深人静的,就怕隔墙有耳。
不过,魏忠贤和王体乾本身就轻功了得,这除了猫的脚步,还有谁的脚步能瞒得过他们的耳朵?
造假本身就是一个技术活,更别说是造假《连山》了,这里头需要解决的事太多太多了。
造假可不仅仅是照猫画虎那么简单,还要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连山》虽然无人见过,可以给魏忠贤和王体乾二人在形式上发挥的空间,但是也仅仅是在形式上。
为什么这么说?
《连山》相传是上古百越王天皇氏所作。既然是上古的一本书,又没有副本,那么《连山》这本书的材质就不应该是纸。
百越王天皇氏,三皇之一,五龙之首,开天辟地后的第一代天下君主。话虽是这么说,但毕竟百越王天皇氏可是上古时代的人,那个时代什么样,就连司马迁的《史记》都没有记载。
《史记》都没有记载,可见百越王天皇氏所处的年代,距今有多么遥远。
所以上古,不可能有纸。
因为纸的发明是在西汉,但是直到东汉,才由宦官蔡伦进一步发展,改进工艺,提升质量,慢慢让纸的成本降低,逐渐普及开来。
蔡伦用树皮、麻头、破布、旧渔网等植物纤维为原料造纸,这才让纸逐渐取代简帛,成为了广泛使用的书写材料。
既然《连山》的材质不能是纸,那么它应该是什么?
简帛吗?那是秦汉时期用的。
青铜吗?那是两周时期用的。
甲骨吗?那是殷商时期用的。
殷商时期,文字是写在甲骨上的,叫甲骨文。比甲骨文更早的文字,至今还没有发现。
由此可暂时推断,殷商之前,没有文字。
可是,魏忠贤和王体乾所处的明末,根本还不知道何为甲骨,何为甲骨文。在他们的思维定式里,还是仓颉造的字。
《淮南子·本经训》:“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
仓颉何许人也?
据《万姓统谱·卷五十二》记载:“上古仓颉,南乐吴村人,生而齐圣,有四目,观鸟迹虫文始制文字以代结绳之政,乃轩辕黄帝之史官也。”
《明一统志·人物上古》亦记载:“仓颉,南乐吴村人,生而齐圣,有四目,观鸟迹虫文始制文字以代结绳之政,乃轩辕黄帝之史官也。”
黄帝,三皇五帝中的五帝之一,出现时间比百越王天皇氏要晚些。
这么说来,如果是黄帝的史官仓颉造的字,那么比黄帝更早的百越王天皇氏时期,应该是没有文字的。那百越王天皇氏时期,既然还没发明出文字,那么《连山》是怎么来的?
王体乾不愧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毕竟博学。他跟魏忠贤说,由此推断,从百越王天皇氏到仓颉造字前,《连山》上应该是无字的。
“无字?”魏忠贤说道,“你的推断可是正确?”
“九千岁您就一百个放心,我虽说是个太监,在学问上可不输给那些阁老。”王体乾自信地说道,“要想造假《连山》,一定不要在天皇氏到黄帝的这段历史上书写文字,否则,一旦让有学问的人看到,定会露出破绽,贻笑大方。”
“贻笑大方?”
“就是被见识广博和精通此道的人笑话。”王体乾尴尬地解释道。
“体乾,你虽然博学,但是在投机取巧这一点上不如咱家。”魏忠贤眼神闪烁地说道,“谁说百越王天皇氏作《连山》,上边一定要有字?难道这本书开始就不能是无字的吗?再说了,既然这样,咱们造假《连山》可以不用造那么完整嘛!”
王体乾好像明白了:“九千岁的意思是?”
“正是。”魏忠贤阴险地笑道,“我们造假《连山》的目的是为了刺杀六扇门座首,可不是为了真的弄出一个《连山》来。它到底是什么样子,又关你我二人屁事?咱们只需要从唐宋开始,把历史上发生的大事件,按照纪年的方式,挑几件写上去就成了。唐宋以来,这史籍多如牛毛,你王体乾随便抄两个在上面不就行了?”
“九千岁,您可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啊!”王体乾佩服得五体投地,“咱就弄半部假《连山》,也足够惊艳江湖的了。”
“怎么样?咱家可是市井出身,要说在耍无赖上,我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魏忠贤也为自己的谋略感到得意。
“不过,九千岁可能还需要再定夺几件事儿。”王体乾趁着魏忠贤得意忘形之际,继续说道:“这假《连山》用什么材质,用什么字体书写,都需要您拍板,太假了可不行。再有,既然《连山》千百年来从未问世过,那上边书写的历史大事件,又是谁写的呢?会不会有点矛盾?”
这些事魏忠贤确实没有考虑过,不过自古以来,当领导的可不管这些,他们只负责定大方向,至于细节该如何处理,那都是手下人的事。
别看魏忠贤混到了这个地步,可是在同样潦倒的王体乾面前,官威仍在。
魏忠贤说道:“体乾,这点小事你还需要让咱家定夺吗?你也应该学会自己拿个主意。”
“是,是。”王体乾应道,“这假《连山》的材料就用帛吧,既然《连山》是上古神书,用这么贵重的材料不为过。帛,作为书写材料,虽然起于战国,流行于秦汉,可是毕竟《连山》不能以此来论。至于用什么字体和它从未问世过的问题……”
“好了!好了!”魏忠贤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些都由你来定,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
领导就是领导,魏忠贤才不管王体乾怎么弄,他看重的可是最后的结果。
天下乌鸦一般黑。
“九千岁圣明!”王体乾知道已经快过四更了,于是说道:“那我就自行处理了。”
“嗯。”魏忠贤打了一口哈欠,“天儿也不早了,再过一个时辰,想必天都亮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完,魏忠贤便奔卧房而去。
“喵——”
窗外又是一声猫叫,王体乾摇了摇头,熄灭了灯,和衣坐在黑暗中,不一会儿,也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