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秦婉和涂子越婚礼结束后的第三天。
伏云攸被困了将近三天。
这期间没有人找到她,甚至没有任何人光顾过她所在的地方。她虽淡定,却也并非一心要坐以待毙,只是身上的绳索绑法刁钻,她多次尝试也没有挣脱开。
直到第三天紧锁门才开了,伏云攸被领带蒙住了双眼,只能感受到极少许从门外照进来的光线。
门是开了,但没有人进来。
她能感觉到开门的人和带她来这里的人并非同一人。
冷风灌入,伏云攸头脑一阵眩晕。
她接近三天滴水未进,此刻虚弱得很,浑身酸痛,没什么力气。若不是强撑着,她早已经晕厥。
伏云攸定了定游离涣散的神智,令自己更加清醒。
随即听见了悠悠的脚步声,噔的一声响,是那人手上提的椅子落地。
她能感觉到对方停步在椅子后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叫什么名字?”他问。
伏云攸愣了愣。这个声音意料之中是她听过的,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的声音。
她打碎了他的水晶球。
伏云攸并没有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这么久了,她不信他没查过她是谁。
咸城秦家根基深,或许不如海城伏家,却也彼此礼让三分,她对秦家的了解仅限于此。
如今这人将她困在这里,这是个危险的举动,她是海城伏家唯一的后人,这件事若走露了风声,只要这人和秦家有关联,秦家不要想全身而退。
他如果不想事情闹大,或者不想那么早东窗事发,一是和她道歉祈求原谅,二是取她性命,磨灭痕迹,她的家人远在海城,以他的手段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查出来。
他会怎么选?
伏云攸的沉默仿佛是和秦霆的一种强硬对峙。
秦霆在这场对峙中首先缓和态度,他绕到前面,在椅子上坐下,不慌不忙,犹如饭后闲坐,欣赏自己亲手种的茉莉花。
茉莉花是姐姐秦婉最喜欢的花,因为茉莉花娇小柔弱,但却能在恶劣的环境中生长,抵抗风雨,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他眼前的伏云攸受困于此,却毫无惧色,饿了三天没死,有如此不驯姿态,显然也算顽强。
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或许会爱惜脸面,在威胁面前装腔作势,但她不是,她是从内而外的从容淡定。她似乎不害怕死亡,这和他见过的很多贵族子弟有天壤之别。
她不开口说话,秦霆也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和她在这里耗着。
伏云攸似乎渐渐意识到他的打算,率先打破僵局,“拿水给我。”
只是她的声音虚弱不堪,自己听着都心惊胆战,而这都拜他所赐。
秦霆闻言依旧泰然地坐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伏云攸又沉默了一会儿。
“我叫攸攸。”
秦霆闻言愣了愣,他知道,她叫伏云攸,她出于什么不愿说自己的全名?
不过,攸攸,多好听的称呼。
秦霆拧开手中的水,这是给她准备的。
伏云攸仿佛已经闻到了水的气味儿,她探头去喝,他却将水收回。
“忘了说,这是我喝过的。”
他一丝不苟地看着她的脸,不想漏过她的反应。
伏云攸不由得微微蹙眉,“给我。”
她的身体急需补水,水就近在咫尺没有放弃的道理,别说是他喝过的,现在就算他说水里加了秽物她也得喝。
秦霆听着她不容违抗的语气微微皱眉,到现在她身上才有一点落难的紧迫感。求生是人的本能,普通人在滴水未进的情况下坚持三天大概率会面临脱水,昏厥,器官衰竭,直至死亡。
秦霆看着她,伸手抚平她的眉,“给你就是了。”
伏云攸被他触碰不由得一愣,但他的手达成目的后便立刻拿开了。
他将水递到她唇边,她便小口小口地喝着瓶中的水,直到将一瓶水喝完。
“还喝吗?”
伏云攸没有说话,但平静放松和无所谓的状态默认了不再需要。她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她很累。
“我得休息会儿,有什么话,等着。”
秦霆对此并无异议,“可以,我等你。”
事实证明她是个很独特的人,这令他对她很感兴趣。
他也很想知道接下来她会怎么做,希望她不要令他失望才好。
伏云攸闭上眼睛眯了大略有十分钟。
秦霆一直静静地等着她,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脸。
她似乎有张绝色佳人的脸,哪怕是脸色苍白,嘴唇干涩,那双眼睛被隐匿在他的领带之下,也仍旧不掩惊艳。
宋凛那家伙拿了他的领带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他的领带正覆在她的眼睛上,这感觉很奇怪。
伏云攸能感受到他停留在自己的目光,她喝了水,歇了会儿,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能量。
她好奇地问,“你打算关我多久?”
“你对这地方还满意吗?”
“不要说没意义的话。”
秦霆看着她,“你想换个地方吗?”
伏云攸平静道,“继续关着我,你会有麻烦。”
现在就算牧宜年没有发现她失踪,亦或者发现了却不打算采取措施,也总会有人发现问题将消息传到她父亲和母亲面前去。
她母亲是个心软的好人,但她的父亲可算不上善茬。
秦霆仔细看着伏云攸,对于她的提醒感到新奇。
“要不去我家吧,我才买了房子,专程过来接你。”
伏云攸闻言皱眉,没有说话。
她拿不准他什么意思,但他的话似乎意味着他想继续关着她。
他到底想怎么样?
“或者你想回家?我也可以送你回去。”
伏云攸不解。
他这随心所欲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那颗水晶球很重要吗?”
秦霆闻言不由得不悦地盯着她,冷道,“不重要。”
他的气场忽然具有威慑力,伏云攸也就知道了他的答案。
她或许摔坏了她心爱的东西。如果有人破坏了她在乎的东西,她也会发怒,所以,她在这件事上算不得冤屈。
伏云攸抬头对他道,“给我松开,我们两清。”
秦霆轻笑道,“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两清了?”
伏云攸挑眉,“不够?”
她的这三天献祭给一颗廉价的水晶球,她不追究已经算仁慈了。难道说他改变主意想一直囚禁她,亦或者想要她的命。
如果她死了,很多人会有麻烦:牧宜年,沈晓芮,保镖,宴会主人,还有眼前这位更不会有好下场。
秦霆态度不明,“你觉得够了?”
他既然能平静地坐在这里,就不怕东窗事发之后的事。对她,他原本有更多的主意,一直关着她、把她丢到国外的阴暗角落里,或者拔了她的舌头把她送给一文不名的垃圾,她应该吃尽苦头。
谁让她赶上他心情最糟糕的时候惹怒他。
但这些主意都在他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烟消云散,他来的时候,她似乎是在等他。
况且,他还念及自己的姐姐秦婉,他不想让姐姐忧心,因此不会把事做绝。
伏云攸表明态度道,“自然,你至少欠我半条命。送我回去,我可以不计较。”
秦霆闻言看着她沉默良久。
一会儿后他道,“你一向如此大方?”
伏云攸突然听见他调侃自己,不由得皱眉。
他怎么那么奇怪?阴晴不定,模棱两可,目的不明。
伏云攸对秦霆道,“现在决定权在你,做决定吧。”
秦霆看着她轻描淡写的态度,仿佛自己才是受困的人。
“你饿不饿?”
伏云攸闻言愣了愣。
秦霆的声音很温柔,她迟疑片刻后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秦霆得到回应不由得扬唇,“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伏云攸愣了愣,没有回答。
“不回答当你默认了,我最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饭店。”
秦霆上前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她没有任何要反抗的迹象。
或者说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靠反抗、逃跑他脱险。
她身上还穿着宴会那天的礼服,湛蓝色的礼服,款式精致高贵,丝滑的面料和版型极好地衬托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
秦霆解开她眼睛上的领带,领带下是一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眼,很漂亮。
这张脸,此刻比初见时显然更具有吸引力和惊艳感。
伏云攸看着正欣赏自己眼睛的男人,“你,怎么称呼?”
秦霆笑了笑,笑容里露出了邪气的小虎牙,这使他看起来有几分少年郎的朝气蓬勃和不为人知的恶魔的虎视眈眈。
“你可以叫我阿霆。”
伏云攸被他看得愣怔,她缓了缓对他道,“阿霆,离我远点。”
她不喜欢别人离她太近。
秦霆皱眉,她的声音很冷。
冷到他觉得她不配叫他这个称呼。
姐姐叫他的时候总是温柔且充满爱护之意,可她声音冷漠无情,那两个字从她嘴里出来就像冷硬的石子。
但他看着她的脸莫名觉得心痒痒的,像是无故豁开了一个口子,在流淌着什么东西。
这感觉很怪异,他却意外喜欢。
伏云攸坐着缓了缓才起身,可仍旧眼前一花,又缓了缓才站稳。
秦霆直接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伏云攸没有拒绝,她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公主抱的标配。哪怕抱她的并非公主的骑士,而是心肠歹毒的恶徒。
“送我去云城伏家。”
“先去吃饭。”
“不想和你吃饭,吃不下。”
秦霆顿了顿,这话显然不是他想听的,可他却意外没觉得生气。
他不仅可以送她去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如她说的欠她半条命。
秦霆抱着她离开。
伏云攸没有睁开眼睛,但听声音他们在一座废弃的大楼里,或许是商场,或许是教学楼,或许是别的,这对伏云攸来说也没什么所谓。
秦霆抱着她下了楼,上了车,车子驶过曲折的路进入大道。
经过繁华的商业区,伏云攸出声道,“停车。”
秦霆应声停下车。
伏云攸回头看着秦霆,“有没有看到我的包?”
秦霆顿了顿,“没有。”
伏云攸闻言一边开车门一边道,“那就麻烦你,陪我走一趟。”
她要去换身衣服。
其实,她还想洗个澡,洗个头。
秦霆平静地看着她下了车走向灯光璀璨的商业区,奔着人来人往的商场而去,他迟疑片刻后下车跟了上去。
伏云攸进了商场,在一家服饰店选了身普通的衣服换下了身上的礼服,曳尾的礼服对现在的她来说过于累赘。
那件礼服她穿了将近三天,也厌了。
秦霆自觉付了钱。
两人一起离开时,服务员却追上来将已经装好的礼服拿给她,“小姐,您的衣服。”
那是伏云攸换下的礼服,不要的。
但已经送来了,她便伸手收下。
看到服务员一丝不苟的发型,伏云攸不禁对那服务员道,“你有梳子吗,我跟你买。”
服务员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小姐等一下,我去拿。”
那笑那么诚挚。
不一会服务员便跑了回来,“刚好剩下这一件赠品,您收下,是全新的。”
伏云攸看着女孩儿的笑容有些挪不开眼,她接过梳子,“请等一等。”
她向秦霆伸手,对方随即递给她一张卡。
伏云攸接过后递给那名服务员,“谢谢,这是小费,卡没有密码,只能刷一次。”
服务员顿时愣住,随即连连推拒道,“小姐,您太夸张了,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伏云攸皱眉,直接将卡塞进她工服的上衣口袋里,“不要拒绝,这是你应得的。”
服务员见状不由得愣住,有些反应不过来。
伏云攸转身离开,离开时秦霆对女孩儿道,“有问题让业务员打我电话就行。”
而那女孩儿愣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甚至觉得被那两人戏耍了,可刚刚她兜里这张卡刷了两万多的购物金额。
那两人看着也并非拿陌生人开玩笑的恶劣之人,而且,那位男士的话很温柔。
回到车上,伏云攸看着窗外,神情落寞。
如果所有人都是陌生人就好了,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就没有羁绊,没有期待,没有失望。
她对秦霆毫不客气道,“我的包因为你弄丢了,刚刚那算赔偿,就替我把那家店送给她吧。”
秦霆闻言没有反对,“我让人处理。”
伏云攸看着手里的梳子,又看着秦霆,“你会梳头吗?”
秦霆愣了愣,“我带你去店里。”
“我不喜欢陌生人碰我的头发。”
她的头发一向有专人负责打理,现在人没在身边,她也不想回去。
秦霆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伸手道,“我试试。”
伏云攸看见他的目光不由得皱眉,“我可以让我的仆人过来。”
秦霆闻言笑了笑,“当然。”
伏云深顿了顿,迟疑片刻后还是将梳子递到了他的手里。
她头上的盘发别致优雅,看着简单却尤其复杂,秦霆轻柔仔细地取下发圈和发卡,仔细地梳着她的头发。
长这么大,他只给姐姐秦婉梳过头发。
这个女人何德何能配得上他这样的殷勤?
他不怎么了解她,但好像已经开始喜欢她了……
他喜欢的是一个特别的有夫之妇,姐姐知道又该替他担心了。所以,还是别喜欢了。
秦霆将伏云攸送进云城伏家,换下的礼服被伏云攸留在了车上。
她看着他不见外道,“麻烦帮我丢一下,谢谢。”
秦霆看着她没表态。
没等秦霆的回答,伏云攸径直走向前来迎接她的杜相宜。决定了要来伏家,伏云攸便借秦霆的手机提前给伏家打了电话。
杜相宜热情地将伏云攸迎进家中。
秦霆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随后畅通无阻地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