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中午,骄阳似火,携裹着热风晃动树梢,发出沙沙声响。
程笙迎着刺目的太阳开出去一段,突然觉得心乱乱的,踩下刹车,把车停在路边。
她靠着椅背坐了会儿。
脑海中响起谢芮曦说的那些秘密,又响起谢聿辞突然剖心说的那番话。
说没有触动是假的。
其实在他关上车门的前一刻,她很想问他,什么叫“应该喜欢”?
可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感情的事她问便代表在乎,她在乎他就会立刻察觉到苗头,奋勇向前。
程笙自问,她还有对感情奋勇向前的勇气吗?
好像没有。
在那些两人不交心不沟通的日子里,一腔孤勇和期待都消磨干净了。
感情深渊跌过一次的人,好不容易爬出来,她现在连站在深渊边往下看的胆量都没有,哪里还会踏进去。
她不是针对谁,而是对所有感情都接受无能。
她不想再陷于情爱之中,现在不想,以后更不想。
-
熊黛离婚的事,有老爷子撑腰在前,谢聿辞亲力运作在后,进展迅速。
从提离婚到去民政局办手续,不过半个月时间。
熊黛从民政局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程笙“报喜”。
程笙刚换上工作服,手机里传来熊黛快乐得像要飞起来的声音。
程笙跟着笑弯了眼睛,真心为她高兴:“阿姨,那你以后住谢家吗,还是搬出去自己住?”
“住谢家。父亲说了,谢怀靳已经不是谢家人了,但我是,小曦还没嫁人呢,我得陪着她嫁人。”
“真好。”程笙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熊黛:“我订了明天的票回榕城,这么久没跟家里联系了,回去负荆请罪去。”
熊黛是榕城人,她家在榕城也是排得上号的名门,她为了一个不值得的渣男断了跟家里的联系,家里人气她不争气,也置气再没来过江城看她。
回头想想,脑子里的水真不是一般多。
程笙开玩笑:“负荆请罪可得带真的荆条,别把你那斥巨资保养的皮肤刮坏了。”
熊黛嘿嘿笑:“放心吧,有离婚协议在手,至少抵十根荆条。”
再生气也是自家人,熊家人生气的根源是心疼,心疼熊黛轻视自己不善待自己,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青春。
她转而问:“笙笙,你这几天能请假吗?不然跟我一起回榕城吧,榕城有好多好吃的,我带你去吃!”
程笙心痒痒,但无奈:“恐怕不行,博物馆就我一个修复师,最近事也多,我不好请假。等休年假了,我再跟你去榕城玩。”
熊黛略显失落:“好吧,那说好了,下次放假一起回榕城。”
“好,一言为定。”
程笙这边刚挂电话,有人敲响修复室的门,文物保管部的同事推门进来:“程笙,馆长让你去一趟办公室,有事找你。”
“知道了,谢谢。”
程笙洗干净手,带上这段时间的修复记录册,顺便跟馆长报告工作。
彭馆长正在翻看一份文件,听到敲门声抬头:“请进。”
程笙走进去:“馆长,您找我有事?”
彭馆长笑容满面:“先坐。”
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工作怎么样,还适应吧?”
程笙点头:“同事都很好,修复工作也不复杂,我很喜欢这里。”
博物馆在职人员不多,没有勾心斗角,大家都好相处,上到馆长,下到做卫生的清洁阿姨,都对她很好。
彭馆长笑:“那就好,我还怕照顾不好你,贾定来找我麻烦。”
几句开场聊天,气氛不错,彭馆长见差不多了,这才说到正题。
“程笙,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
程笙:“馆长,您说。”
“是这样的,最近有一位外籍华人联系国家文物局,说有意向捐回一套宋代汝窑瓷器,文物局联系到我,想让我们这边派人过去。”
“你也知道,我们博物馆瓷器类的藏品稀少,有这套瓷器,我们的品类就丰富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想快点去收回来。”
不快不行,她能拿到一手信息就要速度,要是被别的博物馆知道,被人暗地操作先收走就不好了。
程笙听出她的意思:“您是想委派我去收回来?”
“我和你一起。”彭馆长说,“我们馆里的人我思来想去你最合适,会鉴定又有丰富的修复经验,形象也好。我们这次去是代表国家形象的,仪表和专业很重要。”
回收属于自己国家的文物,是每个文物工作者的共同心愿,程笙也不例外。
“感谢您相信我,我愿意跟您一起去。”
彭馆长眉开眼笑,程笙没答应之前她还担心,这种没钱没晋升的出国苦差事程笙不会同意,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
“我们去哪个国家?”程笙问。
彭馆长说了个国家名,程笙微怔,不是个和平的国家,动荡的内战还没结束。
似看出她的顾虑,彭馆长连忙道:“国家内战不会破坏平民区生活,相对来讲是安全的。我们这次去全程有大使馆协助,你不用太担心。”
捐赠者年岁已大,如今到弥留之际想为养育他的国家献一份力,但他又不相信旁边的人。
毕竟这个世界为了利益不要良心的人太多。
他捐赠不求回报,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国家派人过来,他要安安心心地交给国家文物工作者,要文物回到真正属于它们的地方。
因为时间紧迫,程笙和彭馆长不敢耽误,定在第二天下午的飞机过去,顺利的话,大概一个星期回国。
虹姐帮忙收拾行李,担心到不行:“哎哟,那个地方我在新闻上看到了,炮火轰拉轰拉的,吓死个人,就非得去收那几个破罐子啊。”
“那不是几个破罐子,那是属于我们国家的文物,它们就该放在我们国家的博物馆里。”
程笙知道虹姐是担心她,安抚道:“好啦,一下飞机就有大使馆的人来接,还有维和部队在,你要相信我们国家的实力,很安全的。”
虹姐说不过她,但也知道程笙这趟非去不可。
回收文物或许没有部队、外交官这些人的事迹那么直白轰烈,但文物工作者在以他们的方式保护国家文化和历史价值。
不论事迹大小,每个维护国家的人都值得尊重。
收拾完行李已经不早了,虹姐出去的时候,程笙叫住她。
“虹姐,我出国的事不要告诉谢聿辞,如果他问起……哦,他应该也不会问。”
自从断了他带小彧礼的路,他已经没有借口来26楼了。
虹姐点头应下。
程笙又检查了一遍行李,确认没有遗漏,然后去次卧看小彧礼。
五个月的小家伙长开不少,白白嫩嫩的,呼吸绵甜地睡在婴儿床里。
程笙忍不住俯下身。
月嫂看得眉头一跳:“程小姐,彧礼这段时间睡得惊醒,你不要把他弄醒了。”
“我就亲一下,很轻的。”
程笙母爱泛滥,就是想亲亲小家伙。谁知真被月嫂说中了,刚亲完,小家伙不悦皱眉,哼哼唧唧动着脑袋。
眼看要醒。
作了恶的程笙迅速收起母爱,当机立断出了房间,独留月嫂在婴儿床边凌乱。
快乐是她们的,哄孩子的苦都是她的,又是想念谢先生的一天,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