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脸色一沉,正要说些什么,但被李洪林一把拉住了。他转头对那门童说道:“这位兄弟,我们是张子阳的朋友,也就是你们老板,请你帮我们转达一下。”
看着李洪林有些阴郁的表情,再看看一脸和善的李洪林,门童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什么人都想来认个亲戚。”
门童的声音不大,但与他距离很近的两人却听得清清楚楚,李彦没有得到李洪林的示意,只能将这口气硬生生的吞下。
但这不代表他就会将此事揭过,在李家当差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月亮湾的门前陆陆续续有车子停下,大批的身穿正装的社会人士源源不断的涌了进来,门童一边面带笑容的向他们问好,一边伸手扒拉着两人,让他们别挡住了路。
甚至还有人给这位门童递来了几张钞票,作为对他的打赏。
“看到没,这才是真正的上流人士。”门童像是炫耀一样的将钞票在眼前晃了晃,然后揣进了口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李洪林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呢,但看着这样的场景,他莫名的感觉有些滑稽。倒不是觉得门童的做法不妥,毕竟生活嘛,怎么样都算不得寒碜。
等到里里外外都清净了些之后,门童才拿起腰间的对讲机,喊了一句:“队长,门口这里有两个人,说是老板的朋友,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然后他对两人说道:“已经通知了,你们先到里面等一下吧。”
按照门童的指引,两人来到了大厅一侧的休息区域。头顶一个硕大的,像是结构复杂的花朵一样的吊灯,它的光芒映在天花板上,大厅中直立着的贴满了金色箔纸的圆柱上,还有被保洁阿姨拖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真就是一幅金碧辉煌的景象。
两人刚一坐下,李彦就忍不住的说道:“这个小门僮,真是狗眼看人低,居然把我们当成了来乱攀亲戚的,我们李家需要乱攀亲戚吗?有多少人,想找我们攀攀亲,都还得排队呢。”
沙发的两侧各自摆着一棵常青树,刚好挡住了门口方向的视线,李洪林笑着说道:“这次出来的仓促嘛,应该在家里就跟子阳打声招呼的,也不至于遇到这种事情。”
“二...洪林啊,你怎么会想到从家里出来呢?”李彦显然又差点忘记了李洪林的嘱咐,他停顿了一下,说道:“你这一走,家里可就是大爷跟三爷两个人了,大爷又无心争权,那你以后可怎么跟三爷竞争啊。”
李洪军的懒散姿态在李家上下都是已经明了的事实,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李洪林和李洪义两兄弟身上,他们两人所做的任何举动,都会被各自派系的人员拿去认真研究,然后将分析过后的可能性的揭过,分别告知两人。
“谁说我要争权了?”李洪林笑了一下,说道:“爹在临走前也说了,洪义是最得他心的,李家就该由这样的人当家作主,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这样的人,能当得了这一家之主吧。”
听到李洪林的话,李彦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个年轻的二爷还不清楚,放弃争夺权力的下场是什么,而自己这些与他走的较近的人,也都逃脱不了干系。
忽然,一道带着惊讶的声音传入了两人的耳中,这是一个有些粗嗓门的男声:“彦哥!您怎么在这?”
李彦探头一瞧,是一位身材壮硕的,光着膀子的男人,他的胸上背上布满了纹身,脖子上还挂着一个不知是不是金质的链条,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晃动着。
李彦仔细的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眼前之人的信息,但很遗憾,他在记性这方面,实在是不怎么擅长。
而这男人显然也了解这一点,他指着自己说道:“我啊,刘老虎,虎子啊。”
“哦!虎子啊,哎呀你瞧我这记性。”李彦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
站起身与刘老虎握手的同时,他还冲着李洪林挤了挤眼睛,这个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似乎也因为这个喧闹的世界而变得年轻了。
“这位是?”刘老虎与李彦握了手之后,转而对着仍坐在沙发上的李洪林问道。
“我是彦叔的侄子。”不等李彦答话,李洪林抢先说道。
论起年龄,他确实是李彦子侄一辈的。
“怎么在这坐着呢?”刘老虎很是自来熟,他一屁股坐在了两人的中间,一股浓郁的酒味夹杂着汗味的奇特味道冲入了李洪林的鼻中,令他有些不适。
“我们找子阳,但那门童说让我们在这等着。”李彦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表示着“就是这样”的意思。
“嘿,这个小兔崽子。”刘老虎说着站起了身,冲着门口的方向大喊道:“那小子,你过来!”
门童显然是认识这位常来的壮汉的,倒不是他多么有钱,只是在这一带做生意的,没有几人不与他交好。
不为别的,就凭他敢打敢拼的性子,和手底下一帮虎头虎脑的小崽子,任谁也不想轻易招惹。
“虎哥!”门童对着刘老虎点头哈腰,肩峰都快要高过了脑袋。
“怎么,张子阳很忙吗?连彦哥见他都得在这等?”
“彦哥?”门童一脸迷惑,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刘老虎口中的彦哥,很有可能是在座的两人中的一位。
想起了在门前时的年轻人拉住那个中年人的举动,他对着李洪林鞠了个躬:“彦哥,我是新来的,真真是没见过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刘老虎的眼睛转了一转,很快也回过味来,看来,这个年轻人的地位,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得多啊。
李洪林并没有与门童过多纠缠,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没事,就任他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彦哥,您这可就见外了啊,这位小兄弟,怕不是您侄子那么简单吧?”
刘老虎的眼眯了起来,满脸的横肉皱在一起,颇有些憨态可掬的意味,只是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凶恶,使人提不起任何好感来。
李彦看了看一脸淡然,甚至有些笑意的李洪林,转而对刘老虎说道:“这是二爷。”
“二爷?哪个二爷?”刘老虎一愣,显然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自然是我们李家的二爷。”李彦的身子站的直直的,胸膛也挺了起来,丝毫没有在李洪林面前的,那般小心翼翼。
刘老虎浑身一震,脸上的表情再不像先前那么轻松,他的腰弯的更低了:“二爷,您看,我以前也没见过您...”
“没事,什么二爷不二爷的,你跟彦叔一样,叫我洪林就行了。”李洪林对这类的行为很是反感,身边的人对他越敬重,他就觉得越不舒服。
“不敢。”刘老虎是真的不敢,作为云州地界数得着的大混子,他再前几天李家老爷子去世时,也被邀请去参加葬礼,但他们这类混迹在阴暗之中的老鼠一样的存在,终究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也只是在簿子上添了个自己的名字。
他回来之后,曾对手底下的小弟们放出了豪言壮语:“今天我去了李家,才知道一个混迹黑道的人最后该是什么样子,我刘老虎,终于有了自己的,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
老爷子的葬礼上,云州商界,政界,等各界高层人士都出席了葬礼,还有来自屏山的陆家,那可是真正的,在屏山一手遮天的存在。
接待的工作一直是李洪军在做,李洪义陪同,而早已心生了去意的李洪林则独自的陪在父亲的灵前,刘老虎并没有亲眼见过。
有了刘老虎的帮忙,在月亮湾熟人满地的他,想要见一见这里的老板并不是什么难事。
张子阳的办公室是顶层的一间套房改装成的,当刘老虎敲响他办公室的门时,里面还传出了像是女人撒娇一样的声音。
听到敲门后,房间里的动静一下子消失了,显得很安静,接着是悉悉索索的不知名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有声音传来:“进来。”
推开门,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前摇摇晃晃的张子阳,但他的眼神下一刻就变得凝重起来,然后便是和六老虎一样的陪笑着走到了李彦的身前:“彦哥,怎么这会儿过来啊?还没到查账的时间嘛。”
李彦没有说话,只是身子侧了一下,往一旁挪开了。
“张经理,我叫李洪林。”李洪林向张子阳伸出了手。
张子阳看着这个面带微笑的少年,手脚不自觉的打起了哆嗦,他用余光瞟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李彦,和与他一样紧张的刘老虎,心中暗道:难道事情走路了风声?我他妈就捞了点油水,不至于要我的命吧。
看着张子阳不说话,李洪林一伸手拉住了他有些颤抖的手,笑着说道:“我们算是认识了。”
然后他自顾自的走向了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一屁股坐在了上面,仿佛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我以后会在这里长待,打算在这里住下,不知道方不方便?”李洪林在椅子上轻轻的摇晃着,眼睛没有看向张子阳,而是打量着这里的装饰。
办公区域在整个套房中占比并不大,只是简单的摆了一个装饰用的办公桌,还有几个木制沙发和一个茶几,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倒是身后一侧的关着的小门,里面似乎有着更丰富的内涵。
“方便方便。”张子阳脸上堆着笑,轻手轻脚的走到了李洪林的身边。
只要不是来问罪的,别说在这里住下,就是让他伺候都成。
“还有一件事。”
李洪林忽然严肃起来的表情,让张子阳的心再一次的提了起来,他吞了口唾沫,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门口的那个年轻人,辞掉吧。”李洪林说话的时候冲着李彦眨了眨眼睛,显然他一直在想着这件事。
一个门童的工作,与自己亲近的人的心情相比,他显然更在意后者。
刘老虎下意识的朝李彦望去,他看到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脸上的线条竟变得很柔和。
这个二爷,倒真是个有心的。
在李洪林在月亮湾商务娱乐会所住下之后,从云州市内的各个地方,都陆陆续续的有人向这里汇聚而来,这一切张子阳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
月亮湾作为李家的产业,张子阳只是明面上负责打理事务的一名管理人员,对于更深层次的资产问题并不涉及。而他所担心的那些事情,其实在以往的记录上都有清清楚楚的记载,但只要不涉及过大的金额以及原则性问题,并不会有人特意来找他麻烦。
有些东西,总是需要有人在明面上运作的,那些暗地里的罪证,就是钳制他们最好的手段。
李洪林来到这里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而他也不想像李彦所说的那样,与三弟争夺什么权力。但陆陆续续从别处赶来的李家外围人员,似乎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对此,李洪林只能保持着敷衍的态度,如果把话说得太死,难免会寒了一些人的心。
“洪林。”李彦推门进来,脸上挂着喜悦的神色,他一屁股坐在了李洪林的身边,对他说道:“今天又来了些人,我让他们在隔壁房间等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一朝天子一朝臣,早些年见跟随着老爷子的那一批人大多都隐居幕后了,现如今又是李家宗族内重新洗牌的时代,自然会有大批的新人来选择自己想要追随之人,从来都是如此。
听到李彦这么说,再看看他眼中难以抑制的喜悦,李洪林觉得这些人都有些魔怔了,权力真就有那么大的魅力吗?值得这些人用尽一生的时间去追逐?
虽然李洪林对此兴致缺缺,但也不得不去面对这些令他有些烦躁的事情:“走吧,那就去看看。”
他莫名的有些疲惫,就像父亲所说,生在这个家里,总有一些事情是身不由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