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柔和烟月般的面色上掠过一道朱砂般的红晕。王熙忆及这位旧时初中同窗,那三年共桌的日子仿佛还在昨日。自高中分别后,王熙踏足江熙仙门研习道法,而曾柔则似乎依旧在清州之地修炼凡尘功法。
踏入大学的门槛,二人间的讯息便如云烟般消散无踪。此刻,曾柔紧锁峨嵋,慵懒地描绘着远方的翠峦之美。这样的景象,恰好映衬出如今曾柔的脆弱与无助。
王熙记忆中的曾柔出生于单亲仙族,其母早已归于混沌,其父沉溺于醉生梦死的炼魂之术。此女在同辈弟子尚未开蒙之际,便已展现出令人怜惜的坚韧。初中时期,王熙不止一次注意到曾柔玉臂上的暗伤瘀痕。
那时的王熙尚无力扭转乾坤,只能用言语给予曾柔些许精神慰藉。
“那个…我的座位在里面。”曾柔微露羞涩之意,低声提醒道。
昔日的少年男女如今已成年,而再次对视,那份同桌之情竟令彼此脸颊泛红。
“好的。”王熙含笑起身。
曾柔欲抱起沉重的储物囊,置于头顶的灵宝架上。然而,她纤细的身躯显然无法承载其重量。见此情景,王熙缓步上前,举手投足间轻松将其举起,放置于架子之上。
曾柔面露惊愕,痴痴地看着王熙。她深知那储物囊的分量,而王熙却如此从容地举了起来?
王熙察言观色,淡然一笑道:“高中毕业后,我开始修炼体魄,兼修武技秘法,力量自然有所增长。”
“原来如此。”曾柔释然地点点头,随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随着仙驾列车飞驰而行,二人一路欢声笑语,回味着那段高中修行的日子。曾柔的话语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凄凉:“三年过去了,真是变化巨大啊,转眼便是仙考在即,我们又要各自踏上修行之路了。”
少女的眼眸中泛起一层迷惘。她并不知晓,对她而言仅过了三年光景,而对于王熙来说,则已历经一世轮回。
“的确,岁月流转,万事万物皆变,却又似未曾改变。”王熙轻叹一口气。
“嗯?”
曾柔略显疑惑地看向王熙,不解地问:“你说话的语气,怎么感觉像是历尽沧桑似的?好像经历了许多事情似的。”
她虽年纪轻轻,心智却远超同龄女子,目光中闪烁着洞察世事的智慧光芒。
“确实经历了一些,因而看破了许多。”王熙洒脱地一笑。
“嗯嗯。”曾柔微微颌首,默认了他的说法。谈话间,曾柔渐渐疲倦,倚靠在车窗边进入了梦境。此时,王熙凝望着熟睡中的少女,眉宇紧锁,发现曾柔颈部竟缭绕着一抹黑色的邪煞之气。
此种气息绝非寻常修士所有。
而且,在曾柔的梦境之中,她额头上与颈项间沁出了冷汗。尽管车厢内的温度适宜,维持在摄氏二十度左右,适合歇息与入眠,曾柔为何会出冷汗呢?
王熙的眼神瞬间凝聚,眼底炽热如火焰。他的瞳孔深处,两枚金光熠熠的符箓在跃动翻腾。
“莫非是邪祟附体?”王熙挑了挑眉,心中已然明了,曾柔家族的种种不幸——其父沉溺于醉酒与炼魂之术,其母早早离世——恐怕皆与此邪煞之气有关。
这个少女身上萦绕着一抹阴煞之气,并非先天自带,而是后来被人下了邪恶的诅咒。
“好个有趣的事情!无论你是何方妖邪,若你想对付他人,我或许不会插手,但是曾柔与我初中三年同窗共读,更是我年少时的挚友。你竟胆敢以这类魑魅魍魉的手段加害于她?”
王熙心中涌起一道冰冷的杀机。
经过八小时的长途跋涉,曾柔和他抵达了清州仙域的高铁站,此时正是清晨七点整。
二人在高铁站作别。曾柔提着行囊微笑道:“恰好你此刻归来,今日恰逢周末。不如我们召集几位初中时代的同门好友,共聚一堂如何?你可千万不要轻易推辞,此番聚会之后,恐怕再见的机会便寥寥无几了。”
王熙这才回忆起往事。他在前世回乡给祖父祝寿之时,他也曾与曾柔以及其他几位初中的同伴共同组织过一次聚会。
那次聚会上,曾柔也曾说过相似的话语。然而彼时的王熙并未放在心上,仅仅将其视为一场普通的告别。
如今再听此言,似乎另有所指。
“你要离开了么?”王熙注视着曾柔。
曾柔显得十分惊讶,本打算悄然离去的她未曾料到被王熙识破。沉默片刻后,她轻轻点头:“家父在东熙仙洲寻得了一份差事,我决定随他一同前往。也许从此以后,便不再回到清州了。”
“在清州仙土生活了几十年,为何突然选择离开,难道家中遇到了什么难关?”王熙一眼看穿问题的关键所在。
曾柔更为惊异,疑惑地看向这位初中校友,没有继续言语下去。
“这个赠予你。”
王熙眼中精光一闪,取出一块玉佩。
此玉佩乃是他以先秦古玉炼制而成。当年在半岛洞天之中,王熙斩杀了黑龙后,自沈鹤手中夺得此块先秦古玉。他汲取其中的灵气后,随手炼化成此枚护体玉符。
原本是预备赠予母亲作为护身之物,而今曾柔身处危难之际,便先行转交给她。如今自己已踏入筑基境,自然可以炼制更高等级的护身符。
“这是什么?”
曾柔瞥见此枚玉佩,眼眸中闪烁出异彩。她一眼就能看出,此玉佩绝非凡品。摇摇头道:“太过贵重,我万不敢收。”
王熙淡然一笑:“不必客气,这只是我在一座古修士隐居之地求得的一件法器,价值不过百十两灵石而已。只要你贴身佩戴,确保安全还是绰绰有余的。”
“原来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尽管曾柔并不完全相信,但她见王熙如此坚持,只能接受下来。
“曾柔,你在磨蹭什么呢?”这时,马路旁传来一声男子的喝斥。王熙抬眼望去,只见这名男子颈戴粗大的金链,臂膀之上刺有图腾,肤色黝黑,手掌阔大,唇厚鼻疤。
“舅舅……”见到这名男子的刹那,曾柔的眼瞳不由得微微收缩,忙拽着行李箱快步走过去,并暗自将王熙赠予的玉符紧握在手中,以防被男子察觉。
男子冷哼一声,目光朝王熙的方向扫去:“那个家伙是谁?”
“我同门师姐,乘坐遁光列车之时巧遇。”曾柔和悦地解释道。
“哼!即将离别,少与世俗之人牵扯过多,随我一同返回宗门。”男子一手提起曾柔的乾坤囊,轻抛入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遁影飞车内。随后牵引着曾柔步入车厢。曾柔只能频频回首,无可奈何地向远处的王熙遥遥致意。
待遁影飞车消失在视野之外,王熙皱紧了眉头。曾柔的这位长辈驾驭着价值连城的顶级遁影飞车,这与曾柔家族贫寒的出身明显不符啊?
这位长辈如此富甲一方,为何曾柔家中却贫困至此呢?且这位长辈举手投足间,皆蕴藏着深厚的元气温养之气,单手便能轻松提拿数百斤重的乾坤囊,毫无吃力之感。
“曾柔身上蕴含的微弱灵气异象,是否与其家族有所关联?”王熙摸着下巴沉思。
“还在观望什么呢,他们早就不见了踪影。”忽然,王熙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他转头望去,不禁为之惊愕。
原来是他母亲——杜若云,正立于身后,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这个儿子。
“那女子资质不凡啊,虽有些许虚弱,但其气质出尘脱俗。”杜若云评说道。
“您刚才赠予她的,可是修炼之宝?难不成是心仪之物?难怪你坚决不愿与幕遮仙子结为仙侣,原来早已心有所属啊。若是真心喜欢,那就放手去追求吧,娘支持你!”杜若云满脸溺爱地看着儿子。
瞬时间,王熙感到压力山大。在这人流涌动的传送阵前,他竟未察觉到已提前赶来接他的母亲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
“娘,您别误会,她只是我初中时的同门师姐,刚才在遁光列车上恰好遇见。”王熙连忙澄清,生怕母亲误会,进而做出登门提亲之类的荒唐事。
他知道母亲杜若云的性情,此事一旦发生,她绝对做得出来。
“呵,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杜若云含笑回应。“你刚才赠给那女子的,分明是一枚高品阶灵玉吧?若仅是寻常同门师姐,你怎会赠送如此贵重的礼物给她呢?”
“娘,真的不是那样的。”王熙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无法解释清楚了。
杜若云意味深长地一笑,接着道:“罢了,既然小熙这般坚持,我就暂且相信你。日后若有朝一日你觉得时机成熟,一定记得将那位姑娘带回家里,让我和你爹瞧瞧。”
王熙面露苦笑。杜若云却走上前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引领着他走向停放遁影飞车的地方。
王熙默然顺从地由母亲牵引前行。经历了刚才这场突如其来的波折之后,他原本对于久未见面的母亲还有些忐忑不安的情绪,此刻已然尽数消散,内心再无半分不适。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日,回到了那段十七八岁的青葱岁月。
登上母亲驾驭的赤红灵兽载具后,杜若云脚下一踩加速踏板,口中言道:“今日便不直接送你回家了,你随我去处理一下客栈里的事务。等事情完毕,咱们母子俩再一同返回。”
“好吧。”面对母亲坚定的语气,王熙自然无法提出异议。杜若云行事果决,说话算数,这一点他早已领教过多次。
清州的灵酒楼产业,几乎尽落王氏一门之手。那四阶灵泉酒店一口气开设了十几座,即便是以仙凡交界的评判标准来看,其中一座总店的规模与奢华程度,即便晋升五阶仙酿楼亦绰绰有余。然而遗憾的是,由于仙廷的认可令迟迟未曾下达,这栋宏大的建筑仍只能挂着四阶灵泉酒店的牌匾。
“这般不堪之地,早晚会被淘汰出局。”
当王熙陪同着杜若云步入酒店大门之际,便听见一句刺耳的话语传入耳中。
一位身着青云法袍的青年,年约二十七八,满脸狂傲不羁之色。
在其身旁,另一位青年则是一脸尴尬,不住地低头陪笑。
王熙认得此人,正是其大伯之子,自己的堂兄,王骁。
王骁如今二十五岁,曾远赴海外仙院求学,乃是一位归来的海外仙门高材生。王熙回忆往昔,在前世之时,他的堂兄王骁确实在祖父七秩大寿时自海外归来,自此之后便未曾再度离开,始终在家族事务中效力。
后来,王熙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原来王骁因修为瓶颈未能突破,被那海外仙院驱逐。大伯一家顾及颜面,此事一直秘而不宣。
此刻却听得王骁连连赔礼道歉:“赵师兄,真是万分抱歉。”
“哼!道歉有何用?这点小事都摆平不了,你们王家的灵泉酒店还想晋升仙酿楼?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位被称为赵少的青年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见此情景,杜若云疾步走上前询问:“王骁,发生了何事?”
“赵师兄与我在洽谈一笔交易,不料赵师兄忽然提出要品尝灵境和牛肉与星辰牛排,而我们酒店并未备有此类珍馐。”王骁解释道。
杜若云淡然一笑,回应道:“赵师兄,灵境和牛肉与星辰牛排价值连城,清州境内罕有人能享用得起,故而酒店未做储备。还请师兄稍安勿躁,我即刻差遣弟子前往江熙仙域,请来烹饪大师,并备好所需食材,确保您午宴之时可以享用。”
“你以为你是谁?让你中午吃,你就中午吃?”
赵少冷哼一声,话语间充满讥讽之意。
话音刚落,骤然间,
“啪——”
一道清脆的声响响起。
在场的杜若云与王骁二人尚未反应过来,赵少已然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翻身跌落在地,口中竟有七八枚皓齿应声脱落,喷溅出一团腥红的妖血。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王熙立于赵少原本所在之地,手中握着手帕擦拭过手掌后随意抛弃,语气冷漠地开口:“你又是何方神圣?竟敢用如此口吻与家母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