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新的一年倏忽而至。
未央宫正殿外寒风凛冽,殿内却是喜气洋洋,一团和气。这是新年后的第一次早朝,所谓新年新气象,殿中之人,无论是皇帝刘病已还是文武百官都显得格外精神。
刘病已已经在皇位上坐了半年多皇帝了。不过按照汉朝惯例,皇帝即位的当年要继续沿用已故皇帝的年号,要到次年才能真正改用自己的年号。
因此,新年后早朝的第一件事,刘病已便是宣布改元。
“朕要宣布的第一件事便是改元,自今日起正式改元本始,今年便是本始元年了!对此事诸位大臣可有意见?”刘病已问。
皇帝登基次年改元那是惯例,至于用什么年号,那是皇帝自己的事情,和大臣们无关,所以刘病已这一问不过是形式罢了。
百官对此都是心知肚明,齐声道:“臣等无异议!”
刘病已一笑说道:“好,既然众卿都无异议,那便宣布第二项事,林安”刘病已望向林安,林安走出来展开一卷册书念道:
“朕起于寒微,恰逢孝昭皇帝大丧,昌邑王刘贺胡作非为,诸大臣行非常之事,废刘贺而立朕为帝,此乃废昏立明匡扶社稷之举。朕登基半年有余,常思往昔生活之不易,感念诸大臣拥立之功,顾特拟诏封赏诸位有功之臣!”
“大司马大将军霍光,乃拥立首功,加封霍光一万七千户。”
“右将军光禄勋富平侯张安世,居拥立次功,加封一万户。”
“已故丞相杨敞恪尽职守,与张安世同居次功,然未及封赏不幸故去,加封杨敞之子杨忠三千户。
“加封丞相阳平侯蔡义、度辽将军平陵侯范明友、前将军龙额侯韩增、太仆建平侯杜延年、太常蒲侯苏昌、长信少府关内侯夏侯胜食邑,户数多少不等”
“加封御史大夫田广明为昌水侯,加封后将军赵充国为营平侯,大司农田延年为阳城侯,赐典属国苏武、廷尉李光、宗正刘德、光禄大夫丙吉、京兆尹赵广汉爵关内侯。另赐刘德、苏武二人食邑,户数多少不等。”
林安念罢诏书。刘病已开口道:“刚才封赏拥立有功大臣的诏书已念完,诸位爱卿对此事可有何异议?”
刘病已刚才的封赏诏书,是经过仔细斟酌的,既重赏了霍光、张安世这两位手握军权的权臣,又给予几乎所有在朝高官食邑或爵位上的封赏。可谓是有主有次,大水漫灌。
朝中高官面对皇帝对自己的封赏,岂会有什么异议,于是又齐声说:“臣等无异议!”
刘病已点了点头笑道:“好,既然大家无异议,那此项事宜也通过!”
“接下来,这第三件事要议的事便是为我的爷爷卫太子定谥号之事,另外我父亲史皇孙母亲王翁须也应该修建墓园,加以祭祀,诸位以为如何?”
不同于前两项事情,第三件事说完,殿中百官立即像炸了锅一样。
当年巫蛊之案,卫太子一家尽灭,霍光才由此平步青云得到辅政大臣的位置。可以说,霍光是踩着卫太子一家的尸体登上权力之巅,所以霍光辅政这些年,没人敢提当年卫太子之事。
如今刘病已刚当皇帝半年,就提为戾太子定谥号,这岂不是故意给霍光难堪吗?
大司农田延年立即走出来说道:“陛下,臣认为此事尚需商榷,陛下既然继承了孝昭皇帝的皇位,那便是奉了孝昭皇帝为父。那自然不应该再给别人修建墓园了!”
“正是,而且为卫太子定谥号之事,臣更认为不妥,卫太子乃是朝廷叛逆,子盗父兵,孝武皇帝临死都不能原谅他,如今陛下居然要为他定谥号,臣认为不妥!”太常苏昌也走出来说道。
“哦,那依你们之见,对亲生父母朕难道就不能尽孝吗?”
刘病已目光扫视着群臣问道,“朕继承了孝昭皇帝的后嗣,朕自然该为孝昭皇帝尽孝,这一点朕心里清楚,而且也是这样做的。”
“然而,朕的亲生父母至今仍乱葬于荒野,无人祭祀。每念及此,朕心里就无比心痛。至于朕的爷爷卫太子之事,当年他子盗父兵完全是被江充苏文等小人所逼,这一点孝武皇帝生前也已醒悟,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朕认为也应该给他个谥号了!”
“霍大人,你说呢?”刘病已把话题抛给了霍光问道。
当年卫太子巫蛊案,霍光是见证人,如今霍光手握军权乃朝廷第一权臣,他若不发话,文武百官便难开口,所以刘病已问他的意见再合适不过。
霍光原本食邑只有三千户,刚才刘病已借封赏拥立有功之臣的名号,给霍光增加食邑一万七千户,算是给了霍光一颗大甜枣。所谓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霍光刚从刘病已那里得了这么大好处,此时也不好驳刘病已面子。
霍光眉头一皱,然后不假思索地答道:“陛下要为生父生母修建墓园,臣以为从孝道的角度上说是合情合理的,不过园陵规模上我认为史皇孙的陵墓应当比照诸侯王,配置供奉采地三百户。至于卫太子的谥号嘛,臣认为取名为戾较为合适!”
戾字,表示有罪的意思,这是个非常糟糕的谥号。给刘据定谥号为“戾”,表示其仍是个有罪之人。
霍光给刘据定谥号为戾意在敲打刘病已,告诉他他是罪人之后,如果不是他霍光,刘病已永远只会是个碌碌无为的市井小民。
因此霍光的话说完,群臣都屏气凝神,用眼角余光去瞄皇帝刘病已,生怕他会因此大发雷霆,进而君臣闹得不高兴。
刘病已一笑说:“霍大人的话甚合朕心,众位爱卿怎么看?”
听刘病已这样一说,众臣脸上紧绷的神情方才舒展,齐声道:“臣等无异议!”
“既然大家无异议,那这一条也便定下来了!”刘病已道,“剩下最后一项,朕打算为孝武皇帝立庙发丧,众爱卿认为如何?”
立庙发丧,其实是两件事,立庙是指给前皇帝立庙号,并设立庙宇,一年四季按时派礼官祭祀。
这庙号可不是想立就能立的,大汉立国以来,到刘病已这儿已经是第十个皇帝。然而拥有庙号的不过汉高祖刘邦、汉文帝刘恒两位,庙号分别为太祖和太宗。
汉武帝刘彻在位五十三年,北击匈奴,南并南越,开疆拓土,然而刘弗陵当皇帝期间并未给其立庙,原因就在于刘彻晚年穷兵黩武,重用酷吏,单单一个巫蛊之案,就让几十万丧命,派李广利出征,又让七万汉军儿郎命丧草原。
长安百姓对刘彻是颇有微词。刘弗陵和霍光正是顾忌于此,所以才未给刘彻立庙。
而发丧,则是新帝以后继者的身份对已故皇帝举行国丧,一般要求新帝是已故皇帝的后嗣方可发丧。
这汉昭帝刘弗陵是汉武帝刘彻的亲儿子,他给刘彻发丧是最合适的。
不过,武帝晚年社会动荡,刘弗陵即位时又年幼,所以为了让政权平稳过渡,刘弗陵即位后,辅政大臣们采取的是隐而不丧。
再后来,刘弗陵慢慢长大,大权都在霍光等权臣之手,刘弗陵便也无心再为父皇刘彻发丧。
一代雄主逝世多年,竟连像样的丧礼都未举行,不免让人觉得遗憾。
此时,刘病已登基半年后,以皇曾孙的名义为刘彻立庙发丧,既表明自己继承皇位的合理性,又弥补了霍光等发迹于刘彻时代的旧臣心中的遗憾,算是一种讨好,可谓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文武百官对皇帝的心思也是猜的到的,不管立庙也好发丧也好,归根到底都是皇帝老刘家的事,跟外人无关。
而霍光一向敬重刘彻,他对刘病已的这一提议也不会反对。
既然只是皇家内部的事,刘病已和霍光都支持,那百官自然都无异议,纷纷表示支持。
然而,这一片支持声中却有一人站出来发表异议。
“陛下,臣反对!”
刘病已和殿中群臣转过脸去看,只见那人乃是长信少府关内侯夏侯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