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张家早就腐朽了,只需轻轻一推,这传承四千多年的大家族便能轰然倒塌。
“小清珩,吃饭了。”黑瞎子拿出三个碗将炒饭盛出放在了托盘上。
张日山将砂锅端出放在了石桌上,擦了擦手才走到雪清珩身后:“雪先生,我推你过去。”
“那就有劳日山了。”雪清珩将手中的书放在了一旁的茶案上,任由张日山推着轮椅往石桌的方向而去。
雪清珩看着黑瞎子放在自己面前的青椒肉丝炒饭,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满是绝望:“宝宝,今日的饭太多了,我吃不完。”
黑瞎子神情严肃:“不行。”他心知小清珩又开始找借口不吃饭了。
张日山则是又去了趟厨房,拿了一个空碗与瓷勺、汤勺,他揭开了砂锅盖,撇去汤中的油渍,用汤勺舀出汤放到了雪清珩面前:“雪先生先喝口汤润润吧。”
“多谢日山。”
“雪先生不用对我道谢,照顾你是应该的。”
雪清珩舀起一勺鸡汤,轻轻吹了吹,浅尝一口:“味道不错。”
“雪先生喜欢么?”
“嗯。”
“那我以后有空,一定多做给雪先生尝尝。”张日山在雪清珩身旁坐下。
黑瞎子则是看着雪清珩迟迟不动青椒肉丝炒饭,叹了口气:“小清珩我喂你。”说着他端起雪清珩面前的青椒肉丝炒饭,舀了一勺递到了雪清珩的嘴边。
雪清珩深深的看了黑瞎子一眼,最终妥协,算了,既然是孩子的一片好意,自己也总不能拒绝。
张日山看着眼前的场面,眸中闪过一抹羡慕而非嫉妒。
他也想像黑瞎子那样,只不过如今的他终是比不上黑瞎子在雪先生心里的地位。
这顿午饭是难得的热闹和谐,清风拂过,放在茶案上的的书籍被翻动了书页...
高跟鞋的声音响起,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又关上,雪清珩第一眼便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张日山,他刚往里走了一步,便踩到了玻璃渣。
他回顾自己的记忆,却从未见过张日山如此狼狈的一面,张大佛爷的副官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如同还未出鞘的宝剑,倘若有朝一日利剑出鞘必会染血,杀尽该杀之人。
而不是如此狼狈,像个邋遢醉汉一般将自己锁在房中郁郁寡欢。
“珩...雪先生...你究竟去了哪里?”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残忍?”
雪清珩闻言,顿住了向前的脚步,他闭上了那双眼眸。
残忍...是啊,他对张日山所做的一切,确实算得上残忍。
在几个人中,张日山是最懂事的那个,他从来都不争不抢,只是待在自己身旁默默付出,却也是自己第一个将其推出去的人。
他是最接近张启山的人,是第一批接触到天道的人,所以...张日山也是第一个被天道种下傀儡丝之人。
他本不该卷入这场局中,可终归是因为自己导致他陷入了这棋局之中,或许当真是应验了昔日姒相的诅咒,只不过导致诅咒应验的不是别人,正是雪清珩自己。
张日山自然听到了声音,他透过窗边照进来的月光,模糊的看向进入房间之人,隐隐约约看起来好像是个女人:“你是谁?滚出去。”他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
雪清珩睁开眼眸,径直走到了张日山面前,而张日山则是看清了来人的面容:“珩...不,你不是他,他从不会如此冷漠...”记忆中的珩绝不会如此冰冷,他是脆弱的,但更多的是富有生机的温柔,而不是像眼前之人这般寒气逼人。
除了那淡淡的合欢花香与面容,他竟找不出其他与记忆中的珩有相似的地方。
雪清珩蹲下身,抬手抚上张日山的面容,原来他竟然还保留着一丝自我么?是因为我么?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值得么?他难道不知道...这会让他变得痛苦么?
“日山,为我这么做,不值得,别抵抗了,沉沦于傀儡丝的控制会比现在过得好。”
张日山猛地抓住雪清珩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的面容,语气是那么的不容置疑:“不...我不愿意,你不是他,你不是我的雪先生,我的雪先生绝不会如此。”
泪水溢出眼眶,他握着他的手却从未松动,他怎会不知道眼前之人是谁?他只是不愿相信他的珩,他的雪先生会如此的狠心,狠心到让自己放弃他。
凭什么自己要被那不知名的力量所控制?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不属于自己意愿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那是怎样的痛楚?是怎样的无助?
当那日西王母宫被炸塌时,没人知道张日山心底的挣扎,他对他的爱不输于任何一个人,可是他救不了他...他救不了他...
那股意识,操控着他的身躯,埋下了炸药,他想突破这身躯的牢笼,告诉他的雪先生,快逃...可是,他连短短的两个字都无法脱口而出。
“珩,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为什么,我是不是有罪才会被控制?”
雪清珩沉吟片刻,侧过头挪开了目光,不敢与其对视:“对不起,但罪不在你。”
你只是一个无辜卷入这场棋局的少年郎罢了...
他看向窗外的那轮明月,有时候他也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明明是独属于自己的磨炼,可为何要牵扯上那么多无辜的人?
而自己又和神界的那些神明有什么区别?舍小爱...为苍生?
磨掉真正的自我,去当那杀伐果断,明辨是非,而不能有一丝私情的武神之首。
磨炼的办法千种万种,可为什么独独要选择牺牲最多,最令人痛苦的方法?
他俯下身抱住他:“日山,你就当做了一场很长的梦,现如今发生的一切,你就全当做在梦中吧。”
张日山的眸中闪过一抹迷茫,他的身形微颤随即又很快放松下来,伸手抱住了身前之人。
这样的怀抱,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了,上一次是在什么时候?好像已经是六七十年前了吧?
那时,黑瞎子刚被送出国不久,失忆的族长却突然出现在雪先生的小院之中,并将雪先生保护的严严实实的,甚少让其离开那小院。
见雪先生一面都会感受到来自族长的死亡凝视,但张日山却还是厚着脸皮在雪清珩面前跑前跑后,毕竟那时候的张麒麟可是九级生活残废,所以即使他并不想见到张日山,却也因为照顾雪清珩的原因,倒也默许了他的存在。
这天,刚好族长外出采买,张日山便偷偷将雪先生掳了出来,这是他除了紧急事情之外,对雪清珩做的最出格的事情。
他将他抱在怀中,却还不忘用斗篷将他裹好:“今天珩可不可以陪我去个地方?”
雪清珩双手环住张日山的脖颈:“好。”
得到了珩的首肯,张日山加快了脚步,不然一会族长回来可就不能带雪先生出去了。
过了许久,张日山终于停下了脚步,雪清珩则是摘下了斗篷帽子,看向四周:“你带我来城墙上做什么?”
“想让雪先生陪我看一次日落与星辰。”
“既是如此,将我放那吧。”雪清珩指了指方向,那是一处凹墙,低头一看便是离地十米高的距离。
“那里不安全。”
“有你在,便不会让我有事的。”雪清珩的话语是那般的笃定,是那样的相信张日山。
“我...”张日山还是有些不放心。
雪清珩则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日山,别对自己那么不自信,你很好,要相信自己的能力,不是么?”
他的笑颜是那般温柔,足以平复张日山不安的心。
“嗯。”张日山抱着雪清珩向凹墙走去,稳稳当当的将其放在了上面,因为不放心,自己也坐了上去,拦住了雪清珩的腰。
“日山,你今天是有什么心事么?”
“近日日寇行事猖獗,沙城马上就要不太平了...”
“所以,你在担心我?”
“嗯。”
“那为何要来这看日落与星辰?”雪清珩饶有兴致的看向身旁的少年。
张日山脸颊微红:“就是巡逻之时发现这里的风景好看,想分享给雪先生看看。”
“原来如此。”雪清珩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想对我说些什么,需要避开麒麟崽的耳目。”
“没,没别的了。”张日山眼神飘忽,却是不敢在看雪清珩了:“雪先生快看,太阳落山了。”
“看到了,虽然太阳西落,但在我心目中的旭日永不会落下。”说这句话时,雪清珩的目光从落日回到了张日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