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克奇抬起头，望着上方灰白的墙面，一只飞虫飘过，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在他的眼里，这只飞虫是他自己，还是坐在对面的李泽，亦或是更大的什么。
他幽幽地叹息一口，随后反问道：“你想听的是实话还是假话？或者换个说法，你想急流勇退，还是想把这盘棋下完？”
李泽沉默了。
这是一个很玄学，涉及他内心深处的问题，其实李泽一直都有个按钮，一个无形的按钮，仿佛核电站里那个能在瞬间停止一切反应，压下所有危险的按钮一样，只要他有足够的胆魄，有那股精神，舍得放下这么多年的积累，那随时可以抽身离开，这场席卷望海的风暴与他再无关系。
哪怕没有这些积累，别的不说，光凭他这么多年秘密向外转移的资产，随随便便就能过上奢华的一生。
可他就是舍不得，李泽认为自己还是当打之年，更有野心，有力量。他要的已经不是钱，而是地位。
他要站在望海高高的山上，看低沉海水里的溺死鬼挣扎，看山脚的人跪着向他祈祷。
就像他是神。
品尝过那滋味的人，无不沉迷、着魔、疯狂。
“问这个有什么用？”李泽把问题抛了回去，说道：“如果急流勇退这四个字真那么容易，你就不会在这了。”
张克奇却很洒脱，低头一笑道：“我玩输了，所以才有资格问你，我能告诉你的事儿不多，我只劝你一句。”
李泽坐直身子，认真地说道：“讲。”
“你想玩到底，没人拦得住你，但你要注意，不要跟错了人。”
李泽觉得自己被耍了，愤怒的难以遏制，若不是隔着眼前的玻璃，他真想把张克奇放倒在地。
他想撂些狠话，终究是有太多眼睛盯着，最后也只是愤然离去。
说完这句引人深思的话，张克奇就回去了，在他心里，能说的，能劝的都已经说完了。
.....
而李泽出到外边，望着那扇高高厚厚的大门，有些出神。
因为他忽然想到，在这场风暴里，进到这里竟然是相对不错的下场了。
不要跟错了人。这句话本身或许就已经是足够明显的暗示了，在这个家里，除了王凯，还有谁是能跟的？
太子！
这可能是提示，也可能是一次误导。王衿伶就是给他发短信的那个神秘人吗？有没有可能存在另一方人马？
李泽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非常重要的细节，可冥冥之中总是抓不住。
“爹，那张克奇不配合？”李秋霜小声问道。
“无所谓，我刚刚查清了他在跟谁输送情报。”李泽定定地说道：“继续吧，现在那个姓周的警察知道的太多，他必须要死。”
......
......
大概是大半年流离失所的逃亡生涯所带来的磨砺，鲁超显得非常机警，比起一个老刑侦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隐隐有点病态。
接头的地点是他定的，是一处废弃的厂房，周围是拆迁区，没有监控，为数不多摄像头孤苦伶仃，实际上完全没有作用。不管距离哪儿都远，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极不安全的地方。
然而这刚好趁鲁超的心意，只要站在附近唯一的高楼上，就能对附近的所有情况一览无遗，他要的就是这种能甩开所有追踪，让人跟不上来的效果。
而周劲维，那更是不怕了，要说风险，周劲维自然是清楚的，可他有的是理由前来此处，跟鲁超把事挑清楚。
站在楼顶，周劲维看向远处，说道：“照你说的，你一家的事情已经有了进展，我的同事会重新翻出你妻子的卷宗，再做尝试。而你儿子我也尽了最大的努力。”
鲁超眼中放光，激动地说道：“能不能脱罪？”
周劲维则平静地叙述道：“不可能，证据是定死的，事到如今想再找个替罪羊都难如登天，整条犯罪网络从上到下，都指着你儿子鲁清。我就算拼着这身警服不要，也只有很小的几率，能保他一条命。”
鲁超神色一下垮了下来，希冀破灭最让人发狂，他大吼着：“那你他妈都做了什么？！你是不是在耍我，是不是，是不是！我他妈告诉你，如果我儿子出不来，那些情报你一点也别想拿到！”
周劲维望着他，忽然笑了，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
他猛然踏步，揪住鲁超的衣领，蛮横的力道竟短暂将其整个腾空，砸在没有任何防护的石墙上，而在他的背后就是悬空的七层，数十米的高度。
周劲维异常冷静地，描述着令人发寒的事实：“知不知道，我现在跟你说一个字都觉得恶心，因为我出卖了自己的良心，背叛了以前宣过的誓，是在违法犯罪。
现在我还有底线，还有良知，但我已经跨过来了，一旦我发现，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都没法将王凯绳之以法，那我第一个就要让你付出代价。”
“现在二选一，你要么把情报交出来，要么现在我把你推下去，摔成一坨烂泥，选吧。”
鲁超的癫狂一下子就凝固了，在他的印象里，周劲维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守法，最有良知的警察。
可他现在亲眼目睹了一个好人变的面目狰狞，反差尤为可怕。
“我他妈让你选！”
周劲维的怒吼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腿股之间发颤，极恐惧地说道：“有，有，情报我随身带着的，一个u盘，你把我松开，我现在就拿给你。”
周劲维松开他，整了整衣领，骇人的疯意留在脸上，丝毫未消。
一个u盘迅速递给了他，鲁超毫不怀疑，自己再慢一些，绝对会成为这片工地上，一具因“事故”而坠楼身亡的尸体。
周劲维接过u盘，刚想有所动作，兜里的手机就传来震动，掏出来一看，是小陈老板。
这是他的备用机，号码没人知道，注册人身份证也不是他自己的，也不知道这个神通广大的小陈老板是怎么知道的。
他挂了电话，接下来又是游申雨的号码。